吳露本來正低頭看著金牛如何提筆運筆,冷不防見外面沖進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穿著一件米黃色的燈芯絨外套和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子,背著一個雙肩書包,吳露一下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吳露的第一個感覺是這個男孩子長得真是好看,眉毛很濃,眼睫毛也很濃,眼睛是內雙的,鼻梁很直,嘴唇不大也不小,總之,第一眼吳露想到的形容詞是眉清目秀,有幾分像女孩子的面相。
再一細看,她發現黎想的眉毛很有特點,那么粗的兩條臥蠶眉搭配著他的五官,多了幾分英氣,加上他的眼睛有一種吳露形容不出的味道,使他整個人的氣質跟吳露周圍的那些同齡人迥然不同,難怪那天在車上連溫老師都說他長得帥氣,不像農村出來的孩子。
這一刻,吳露有點點花癡了。
以前她一直覺得身邊的那些男生里最好看的就是西岳,可是西岳跟黎想比起來,就像是一個還沒長開的孩子,而且黎想的學習成績甩了西岳幾條大街,西岳的數學競賽只是在縣里拿到了一個名次,而人家黎想在初中時就拿了一個全省第二,如今又是全省第一,據說還是黎想還是一個多方面的全才,畫畫、寫毛筆字、吹口琴都會。
有了這樣的珠玉在前,難怪金珠會瞧不上西岳了。
黎想沒想到金珠家里有客人,那一聲“金珠”剛喊完,后面的話便改成了“小紅姨來了。”
楊小紅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喲,這不是阿想嗎?我正跟金珠說到你呢。多謝你這些日子對我家金珠幾個的照顧,正好,我家金珠今天做了不少好菜,留下來大家一起吃一頓飯吧。”
金珠見她如此熱情地反客為主邀請黎想留下來吃飯,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猜測,不由得看向了吳露,吳露正呆呆地看著黎想拿黎想跟西岳做比較。見到金珠投過來的目光。臉一紅,低下了頭,裝作去看金牛寫字。
彼時金牛寫完了筆下這個字的最后一筆。把毛筆放好,兩步蹦到了黎想的面前,拉著黎想的手問,“阿想哥。你是要回縣城嗎?”
“這么早就走?不吃中飯了?”金珠也看出來黎想是來告別的。
“我吃過了,我表舅來接我了。說是要送幾個客人去趕火車,順便把我捎過去,我來跟你們說一聲。”
“喲,這可真是不趕巧。本來還說難得碰到,大家一起吃個飯過個年熱鬧熱鬧,這樣吧。等你放寒假了,來姨媽家吃年酒。姨媽好好給你做頓飯吃。”楊小紅說完一眼瞥見了吳露正斜著眼睛偷看黎想,忙又拉著吳露介紹。
金珠沒理會她們,轉身進灶房把剛才盛好的紅燒肉用一個紅色塑料袋裝上包好,出來直接塞給了黎想,黎想見楊小紅和吳露都盯著,也不問是什么,拿了東西告辭離開,不過走之前倒是也好好看了吳露一眼。
黎想的本意是想好好看一眼金珠真心討厭的女孩子是什么樣子,偏偏吳露和楊小紅都會錯了意,以為黎想對吳露留了心。
今天的吳露穿了一套米分紅色的套頭運動服,正好襯得她的膚色白凈米分嫩,而吳露的五官本就隨楊小紅,秀秀氣氣的,很耐看,要不然當年的吳曉偉也不會一眼相中了她,不顧家里的反對娶了她。
所以在楊小紅這個當媽的眼里,自己的女兒自然是比金珠這樣長年在風里來雨里去的小村姑要強多了。
“金珠,你給他拿的是什么?”楊小紅問。
黎想問都不問是什么就把東西拿走了,再一次說明黎想跟金珠的關系匪淺,要不然的話她花錢請黎想給吳露輔導數學都被拒絕,而黎想卻免費給金珠一家當苦力當勞力。
想到這,楊小紅有了一個主意,她打算從麻婆那邊入手。
拿定主意的楊小紅跟金珠敷衍了幾句,見金珠不提去周水仙那邊吃飯,她也就沒再多勸,拉著吳露走了。
金珠不知道的是,楊小紅在周水仙那邊吃過了飯,待楊小蘭一家走后,拿著周水仙給她攢的雞蛋,從中分出了二十個,用一個小籃子裝著,領著吳露去了麻婆家。
當然,此時的楊小紅倒還不至于就想把吳露推銷出去,鼓勵自己的孩子早戀。
她只是想用點小恩小惠先拉近些她和麻婆的關系,等黎想考完大學,她再上門求黎想去給吳露做家教,那個時候的黎想想要掙一筆念大學的學費,應該不會拒絕的
退一步說,就算黎想拒絕,她可以請麻婆幫著說說情。
至于以后的路該怎么走,楊小紅還沒有想好,她是真心想找黎想好好傳授點學習的經驗和竅門給吳露,連金珠、金楊這么笨的孩子在黎想的調教下都有了這么大的進步,吳露的底子好,腦子又聰明,說不定將來也能去捧個什么獎杯回來。
可惜,楊小紅的運氣不怎么好,麻婆家來了客人,楊小紅放下雞蛋,問候了幾句便離開了,那種場合,她沒法留下來套近乎。
當然,聰明的楊小紅沒說這雞蛋是她送的,那太突兀,她找的借口是周水仙,說周水仙一是感謝黎想對金珠幾個的照顧,二是為暑假那頓沒來由的爭吵道歉。
麻婆聽了自然疑惑,周水仙是什么人她還是比較了解的,去年救了金珠幾個時她連個屁都沒放一個,別說她來道謝了,連金珠送三十個雞蛋上門她都追著來對金珠又打又罵的;今年夏天又因為一碗雞肉撕破了臉,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現在想起來要道歉,誰信?
如果不是周水仙的主意,那么就是楊小紅的本意了。可她楊小紅一向不跟麻婆走動,突然示好,這又是為什么呢?
麻婆也不傻,稍微動一下腦子就知道了楊小紅只怕看中的是黎想。黎想拿了一個什么全省第一后,村委會幾位干部商量了一下,也獎了黎想二千塊錢,說是黎想讓楊家寨也揚名了,這次揚的是好名,跟楊金珠跳江自殺那次完全不一樣。
麻婆心里明鏡似的,這事是楊濟華在背后推動的。這些年楊濟華沒少照顧他們祖孫兩個。圖的不也是黎想?
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后,麻婆也就不操心了,她的外孫她知道。主意正著呢。
再說金珠回到學校后,原本以為又會傳出什么新的謠言版本來,誰知這一次吳露卻保持了沉默,倒是令金珠有些意外了。莫非這吳露也對黎想動了心?
金珠正疑惑吳露為什么保持沉默時,這次作文競賽的結果出來了。第一名的是城關中學的,吳露拿了一個第二名,楊金珠反而沒拿到名次,消息傳來。一片嘩然。
教室里很快就分成兩派了,一派是以楊琴為代表的挺金珠派,另一派自然就是以劉雯雯為首的挺吳露派。
“什么嘛?肯定是有黑幕。黑幕,金珠的作文都能拿全國第一。怎么連個縣里的名次都沒拿到?這太不公平了。”楊琴在教室里大吵大嚷的。
“對,肯定是有黑幕,我們正想問問,她的那些獎項都怎么來的?為什么以前能拿獎,這次就不能了?這不正好說明以前的文章還不定是誰寫的呢。”劉雯雯說。
“切,人家金珠寫了那么多文章都發表出來了,連《xx日報》都上了,還別說拿的那些獎項,有本事你們也找一個人長期給你們代筆去啊?”楊琴說。
“就是,得意什么呀,有本事的話,就光明正大的,把這兩篇文章拿出來,讓周老師發到外面的報紙雜志,看看誰的文章能登出來。”田萍說。
“對啊,這倒是一個好辦法。”肖曉娟拍手贊成了。
“誰不知道周老師偏著楊金珠,這不算。”那邊也有人喊道。
“周老師偏著楊金珠,可那些報社的編輯又不認識周老師,人家的眼光還是公正的。”田萍說。
“就是,就是。”楊琴忙點頭。
“那你們的意思是這次是縣城的評委們認識吳露才選吳露當的第二?”劉雯雯問。
“西岳,你來說句公道話,是不是這樣?”石亮把西岳拉下水了。
“對啊,還有西岳呢,如果縣城的老師要徇私,肯定是西岳評第二了,西岳他爸還是鎮長呢,吳露她爸只是一個小學老師。”劉雯雯說。
正爭吵間,孫泉進來了,孫泉進門先掃了一下大家,目光在楊金珠的臉上停頓了兩秒鐘,教室里一下安靜下來了。
“你們在爭論什么?”孫泉笑著問。
“孫老師,剛才楊金珠同學質疑吳露這次的作文拿獎是有黑幕,我為吳露抱不平。”劉雯雯站起來了。
剛才老師進教室時的那句話是她說的,所以只能是她站起來,而且她也清楚孫泉看不上楊金珠,肯定不會替楊金珠說話的,故而她也沒什么好怕的。
“劉雯雯,我什么時候質疑吳露了?你們爭吵的時候自始至終我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金珠也站起來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什么都不說的話,孫泉又不定要為她扣上什么帽子。
當然,她也清楚,她要開口了,孫泉一定也有話等著她,因為她看見孫泉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是嗎?自始至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怎么我一來你就迫不及待地站起來為自己辯護?是怕我冤枉你還是怕我偏袒別人?”孫泉看了一眼金珠,慢條斯理地問道。
“老師,我只是想陳述一下方才的事實,至于老師您是怎么看的,學生沒法左右。”金珠說完這句話坐了下來。
“陳述,我也陳述一個事實,那就是吳露同學獲獎了,你沒有獲獎,不知這個事實你還滿意否?”
“滿意。”金珠站起來回答了兩個字又坐下來了。
“楊金珠同學自己都說滿意了,你們誰還有意見?還爭吵什么?”孫泉抬眼掃視了一圈,教室里的竊竊私語又停了下來。
“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能考上一個好高中好大學才是你們當前最重要的任務,別的都是次要的,可你們呢?小小年紀,就學社會上那套,什么黑幕不黑幕的,自己沒本事拿獎,就質疑別人有黑幕,小小年紀也從哪里學的這些虛榮?”
金珠聽了不再辯解,因為她知道,她說的越多肯定錯的也越多,怎么說對方也頂著老師的頭銜,真吵了起來,學校也不會向著金珠的。
金珠不辯解,楊琴幾個更不敢辯解,她們可以跟吳露吵跟劉雯雯吵,卻不能跟孫泉吵,他是老師啊。
就在孫泉準備再來兩句總結性的話時,誰也沒想到,西岳突然站了起來。
“老師,楊金珠同學說過,剛才爭論的時候自始至終她都沒有開口,是別人在為她抱不平,所以老師對楊金珠同學的評價似乎不太正確,她不是一個虛榮的人。還有,楊金珠同學的實力在這擺著,她不是沒有本事拿獎的人,她都拿了一個全國中學生作文比賽的第二名一個全球華人作文比賽的第一名,也在全國各地的報紙上發表了不下十篇文章,她寫的詩歌都上了《xx日報》,這樣的同學怎么可能是沒有本事拿獎的?”
孫泉一看是西岳,眉毛微微往上挑了一下,他可不想得罪西岳。
“西岳同學,我不是說她沒本事拿獎,只是這文章歷來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是有一句話叫一萬人眼里就有一萬個哈姆雷特,而這文章的評選不像是數學有一個標準的答案,所以說誰的文章好誰的文章壞并不是絕對的。再說了,就算是著名的作家,他也不是每篇文章都是錦繡,我的意思是想告誡一下大家,勝不驕敗不餒,不要因為一時的得失去誣陷別的好同學,這就失去了一個做學生的本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見西岳似乎還有話要說,孫泉又搶著開口了,說:“好了,方才的事情是我多了一句嘴,我是一個數學老師,不是你們的語文老師,更不是你們的班主任,下面,我們還是言歸正傳,講我的數學好了。”
西岳見孫泉都這么說了,只得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