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一百三十四年,六月初五。
丹華宮已經在海底停留了整整五日。
這些日子,丹華宮內部的一切初步走上了正軌。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沖突和暴亂,也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對峙的仇殺。
“這丹華閣果然不簡單!難怪能在區區幾十年內,從一個名不經傳的,需要依附著四海丹行生存的小丹鋪,發展成如今在中州大陸和廣蘭大陸上擁有無數分閣,威望更勝四海丹行的大商家。”有個天機門的元嬰期修士低聲對站在一邊的金恒感嘆道,“瞧著他們這行事章法,狠辣有之,大方也有之,金恒師侄,你這眼光果然不俗!”
“師叔過譽了!晚輩也是聽師尊提起過,楚君玉真人是清羽真尊一手教出來的,她既然看重丹華閣,這丹華閣便有獨到之處!”金恒微微含笑,謙虛道。
“哈哈,你這小子一向會說話!”這元嬰期修士淡淡笑了笑,“師侄你的眼光也一向過人,不必把什么贊譽都推到師尊身上!看起來,丹華閣與天音閣似乎關系不小啊!”
金恒溫和道:“丹華閣起家于天音城,在道魔大戰之中全力相助清羽真尊,從而借天音閣之勢崛起;又在廣蘭大陸的獸潮沖突之中,再度大肆擴展。聽說,丹華閣與中州大陸和廣蘭大陸上的妖族關系也相當密切。縱觀這幾十年的歷史,丹華閣可以說是借著戰事起家的。如此,丹華閣閣主的眼光和手段可見一斑。”
“金恒師侄,我是問你丹華閣的主人究竟是誰!你小子倒好,還和你師叔我做起了官樣文章。”元嬰期修士笑罵了一句,若有所思道。“這丹華閣的幕后之人,應該也是清羽真尊吧?至于楚君玉,這丹華閣,眼下應該是她在做主,我說的可對?”
“師叔慧眼如炬,晚輩佩服!”金恒眼中微光一閃,隨即道。
元嬰期修士捻了捻長須。正待再說什么。便見到紫衣和幾個金丹期修士從遠處匆匆走來。
“師兄,師叔!”紫衣眼中滿是興奮道,“晚輩剛剛從任務殿過來。任務殿掛出了任務單。說是丹器殿正在打算煉制隨身藥園,正要向各處副殿招募煉器師!”
“哦?竟然有此事?”元嬰期修士眼中一亮,“若是有了隨身藥園,我們便可以種植各種靈藥。保證丹藥供應了!”
“是啊!任務單上還說了,凡是參與煉制的副殿。可以優先兌換一處隨身藥園。師叔,咱們天機閣懂陣法的多,煉器師應該也不缺吧?”
“雖然不多,但也不至于一個都沒有!”元嬰期修士瞧了早有所料的金恒一眼。“金恒師侄,你也是殿主,此事還是由你去安排吧!”
“晚輩領命!”金恒行了一禮。帶著一臉興奮的紫衣離開。
路上,紫衣猶自擔心道:“師兄。你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離開海底呢?”
“不會太久吧!”金恒微笑安撫道,“等外頭的地震停下來,咱們就可以離開了……”
“那就好!這些日子,外頭一天一小震,三天一大震的,我都覺得無聊了……”
海底并不是絕對的平安,墜落的隕石有的落到了海底,引發一場場海嘯和地震。好在他們選擇的地方地勢穩固,又遠離海面,受到的影響不大。
但是這樣一來,戰宮里的修士也不敢輕易離開。他們只能固守在深深的海底,靜靜等待著這顆滿是冰和水的星球,飄出碎星潮汐,飄到星際虛空的某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這樣的等待總是令人焦灼的,修士便紛紛琢磨出一些消磨時間的法子。
庶務殿之中新開放了一處演武堂,專門供精力過剩的修士比斗。丹器殿一側新開放了一處小型交易市場,供修士們自由交換所需物質。
而這會兒,楚君玉正在丹器殿之中。花粟鼠也在這里,他們身邊,圍繞著十來個煉器師。
花粟鼠能設計得出規模龐大的戰宮,自然也設計得出簡單許多的隨身藥園。
這會兒,它正將煉制隨身藥園時所需的材料清單、礦石熔煉方法,陣法篆刻方式一一傳授給這些煉器師。
隨身藥園可以用虛空界石來煉制,花粟鼠分派好了任務,便盯著這些修士干活。
不久之后,來自各個副殿的煉器師也加入進來。楚君玉見花粟鼠自己就能撐得起場面,交代了守在一邊的修士幾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丹器殿。
她來到了主控室,借助主控室的水鏡,可以大致窺探到這顆星球正在發生的蛻變。
燃燒的隕石落在冰雪之上,將冰雪融化成了雪水,雪水又匯入被隕石撞擊出的凹坑之中,形成了河湖和海洋。
隕石的撞擊也導致了大地板塊的開裂和漂移,在水和風的作用下,形成了形形色色的復雜地勢。
楚君玉輕輕向著水鏡之中打出一道靈訣,水鏡之上的畫面再度翻轉。
這一次呈現出來的,是星體周圍的情景。
藍色的星體被大片紅白相間的碎片包裹著,緩緩向著西北處的大片白色方向移動。
按照目前這顆星體移動的速度,想完全離開隕石海,還需要三個多月。
君玉不知道這顆星體現在飄在了哪里,又將會停留在哪里。便是花粟鼠在這里,也計算不出這個結果。
主控室之外的丹華宮熙熙攘攘,演武堂里不時有喝彩聲傳出,交易市場上人頭攢動,相當熱鬧。
君玉在主控室里整整停留了三個月,三個月來,丹華宮中人都忙著在新煉制出來的隨身藥園里試種靈藥,倒也沒有什么大事。
九月十五日,持續不斷的海底地震停了下來。從主控室的地圖上,君玉注意到,他們所在的這顆星體終于沖出了隕石海。最終流落到了一片廣漠的虛空,圍繞著一顆明亮的恒星旋轉。
十月初,這顆星體的運轉速度穩定了下來。海底的丹華宮開始緩緩上升,浮出了海面。
所有的修士都停下了修煉,走到舷窗邊,向外眺望,
星體上的積雪大部分都已經融化。留下處處被積水沖刷過的沼澤。
金色的陽光從天空上灑落出來。海水溫涼清爽,并沒有惱人的魚腥味。
終于出來了!
在黑暗里待久了,陽光竟也是如此溫暖而美麗。
戰宮繼續飛上了天空。掠過廣闊的大海,掠過滿目瘡痍的高山,掠過一片由淤泥堆積而成的沖積平原。
最后,戰宮停在了一處高原之上。這里沒有冰雪。氣溫剛剛好是不冷不熱。最重要的是,這片高原上沒有積水和淤泥。相對干爽。而高原之下,是一條渾濁的長河,以及面積遼闊的沖積平原。
此處的靈力也相當充沛,高原背陰面就是群山。從天上向下看去。他們甚至能看到一片閃亮的光輝。
那是大型靈石礦脈的一角。
沒有修士反對將戰宮停在這里。
背陰面的大山之中有靈礦,向陽面的沖積平原可以開墾為靈田。這正是個適合安營扎寨的好地方。
戰宮停穩,窩在戰宮之中許久的修士紛紛走出來。一個副殿為一個小隊。簡單商議了會兒之后,各自尋地方。去開辟屬于自己的洞府。
楚君玉則迅速帶人探明了附近的靈脈,繪出了靈脈圖,召集各個副殿殿主,商議開采事宜。
過去的三個月,丹華閣在戰宮之中樹立了極高的威望,一番商討之后,便定出了方案。
“開采收獲八二分,副殿占八分,丹華閣占兩分。”楚君玉道,“庶務殿依舊以貢獻點收購礦石。”
余人紛紛應承下來,這個分配比例他們不吃虧。畢竟,很多時候,他們還是需要戰宮做后盾。
“執法殿修士隨機巡視,若是有修士遇險,他們也會及時前去援手。在此過程之中,若是發現新的礦脈,也要通傳庶務殿,再做統一處置。當然,發現并報告礦脈的修士,庶務殿也會給出相應的貢獻點獎勵。”
眾修士也想不出反對的理由,有人問:“若是開采過程之中發生沖突怎么辦?若是有人殺人奪寶,又該怎么辦?”
“若是發生在同一個副殿之中,由殿主全權處置。若是發生在不同副殿之中,則要保留證據,移交執法殿公開處置。如此可好?”楚君玉道。
丹華閣到底不是這些人的直接上級,不可能過多插手各個副殿的內政。它只要在不同副殿發生沖突,殿主無法處置之時,適時調和糾紛就足以。
雖說執法殿此舉有置身事外,坐山觀虎斗之嫌,但眾修士心中也明白,它們終究不是統一的一個門派,頂多算是不同勢力組成的一個脆弱聯盟。
散會之后,眾修士紛紛行動起來,開始改造這個暫時的棲身之所。丹華閣的丹師們則開始改造靈田,他們沒有參與開采靈石,這些靈田算是他們的私產。
倒是沒有修士與丹華閣爭這些靈田,在他們看來,靈田的靈植種植時間長,收益少,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燙手山芋。
“小姐,您說,他們會不會也著手煉制戰宮?”長生問。
“讓他們煉制就是了!”楚君玉道,“我們總是要想辦法回去的,多上幾座戰宮也不錯。”
“可是,小姐之前說,收益八二分成,只怕他們未必愿意白白將兩成收益送過來。”長生擔心道。
“沒關系,這些礦脈的產出不是都估算過嗎?每日可能出產多少,總共出產多少,我們都做過估算。把這些估算結果通報給他們,到時候,該怎么辦,他們這些殿主心里應該有數。反正,丹華閣煉丹師最多,各種療傷丹藥也多。如今,靈田和靈植的種子又大量控制在我們手里。若是副殿交上的靈材與預算對不上號,我們便直接斷了他們的丹藥供給就成。”君玉道。
長生點了點頭:“只怕,這些人之后便能反應過來。他們手里有隨身藥園,靈植種子不少。至于靈田,我們能改造靈田,他們也可以從別處找到靈田。”
“你可還記得,之前,我們發放的都是些什么靈植的種子?”君玉問。
“是生長周期短的低階靈植!”長生眼中透出一點兒恍然,“對于結丹期修士來說,這種低階靈植價值不大,也煉制不出來對他們有用的丹藥。所以,他們還是必須依賴丹華閣的丹藥供給。”
“不錯!只要掐住了丹藥的來源,我們便不會被動。所以,隨他們去吧,我們不阻撓,也不會插手。”楚君玉又道,“借著這個機會,不妨與天音閣合作,咱們也可以多添上幾處戰宮!”
長生微微瞠目,隨即也明白過來,轉身去安排這些瑣事。
各種各樣的礦材從大山之中被開采出來,再被煉器師們淬煉成可以直接使用的礦物。
“殿主,咱們就把兩成收益這么白白送給丹華閣嗎?”某一處靈礦之中,有個瘦小的妖修如是說。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這殿主憤憤道,“你以為本殿主愿意嗎?你瞧,人家早就把這里的產出估算出來了,本殿主就是相瞞報,又能瞞報下多少?”
“我們就是不給,他們丹華閣又能怎樣?”瘦小妖修道,“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依賴他們的戰宮了。丹華閣不過區區三百人,還不到我們副殿的三分之一。他們還敢強要不成?”
“蠢貨!”殿主啪地猛拍了一下巖壁,“你莫不是忘了那只蠢老虎是怎么死的了?丹華閣可不是那么好挑釁的!這時候,誰先出頭,誰就是眾矢之的!你以為,那些天音閣、天機門的人修,會不借著為丹華閣要回公道的名頭,先滅了我們嗎?別忘了,這時候,少一個副殿,就少了一個分資源的大戶。”
“殿主教訓得是!”瘦小的男修也明白了過來,“所以,咱們看不慣丹華閣,也有別的修士看不慣咱們!”
“總算是說了句聰明話!”殿主重重坐到了地上。
誰料,這時候,他屁股下的地面猛然震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