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齊帶林雨簫來的這家店實在是簡陋,好在還算干凈,看在這時辰天色還沒亮,林雨簫也就不挑了。
他們來得早,老尚祖孫起得更早,爐子上的粥已經熬好了,小尚給盛了兩碗,金黃的小米粥里帶著紅紅的煮開花的豆子,配上碎碎的咸菜,喝上一碗保管全身暖洋洋的,驅散這深冬入骨的寒氣。
“這粥要是再熬上小半個時辰,肯定味道更足,不過這包袱餅正好是新烤出來的第一爐,你們嘗嘗……”老尚端了一碟熱乎乎的點心放桌子上。
“包袱餅?我還是頭回聽到這名字,”林雨簫拿筷子夾起一個打量,點心是方形的,上面是一層烤得油汪汪發光的芝麻,底層則有點特別,是餅皮帶折帶尖的,等涼一點他就咬了一口,餡兒是椒鹽的。
“好吃。”林雨簫不吝稱贊,酥松的口感加上剛出爐的溫暖,果然合適冬季當早點。
“……呵呵,”老尚聽客人稱贊當然高興,反正現在時間還早,他就進一步展示給客人看,“點心叫包袱餅,是因為它做的方法和包包袱一樣,里面裹上餡,餅皮折成方形,兩個角壓在底層……”
“哦,其實我吃過差不多的……”林雨簫恍然想起來了,“就是這種包袱樣的,餅皮尖折在底下,不過上面不是芝麻是刷了一層蛋黃液,里面的椒鹽餡加上了桂花,所以取名桂花酥,不過不大好吃,我沒放心上。”
“當然不會好吃我爺爺做的才是正宗貨什么桂花酥,以為改個名字就了不起嗎?有本事就別按包袱餅的樣子做”小尚一聽便憤憤,只因為林雨簫說了桂花酥不好吃,他火氣才沒沖人家來。
陸庭齊有點不好意思的低聲給林雨簫解釋了幾句,原來許多人喜歡吃這點心卻嫌包袱餅這名字不好聽,讓老尚改名字人家卻不肯,說是祖上傳下來的名,改了對不起老祖宗,因為這個,走了不少客人。
“我們公門人有碗熱粥有碟熱點心填飽肚子,已經是很好的生活了。”陸庭齊笑道,所以現在還支撐尚家包袱餅的只有他們這些工作沒規律,找不到別的地方吃飯的大忙人。
“包袱餅這名字怎么啦,我覺得挺好啊?”林雨簫有點不解這地方的挑剔,“餅的樣子像包袱就叫包袱餅,有什么不行的?”
“背包袱,誰愿意背包袱啊。”老尚早年也瞧不起這門小手藝,只是這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奔波掙扎,到底還是老輩兒傳下來的這一道點心手藝養活了他和孫子,大概心中有愧對祖先的想法,他明知這名字不中聽會損失客人仍堅持不改。
“出門在外不背包袱背什么?垃圾嗎?再說我們公門中人常遇上的……真兇被懷疑盯上了準備要逃,那他收拾包袱會裝什么進去?”林雨簫笑著問陸庭齊。
“自然是他打家劫舍得來的金銀財寶了”小尚先嚷出來,他覺得腦中豁然開朗,包袱是好東西啊誰包袱里不是裝值錢有用的破爛兒是會被扔了的,哪個會背著
能背著的是裝了寶貝的,心疼舍不得扔才會隨身攜帶,老尚也恍然,誰說包袱等于累贅了?為什么不可能把它比作珠寶匣藏寶箱?
林雨簫的話給老尚祖孫換了個思路,他們覺得之后的包袱餅不用改名字卻可以換個方式賣了,一高興連這頓早點的錢都不要了。
林雨簫可沒占這點兒小便宜,他不但付了自己這份的,還包括陸庭齊的。
“這如何使得”陸庭齊忙掏錢包,哪有上司請下屬吃飯的。
“謝你給我找到這么好的點心吃,我不大喜歡欠人情。”林雨簫沒要陸庭齊的錢。
見他堅持,而且這早點兩人加一塊也不過是二十文錢,陸庭齊心想為點小錢推來推去反而不好看,也就算了。
這頓早點也是陸庭齊有意要與欽差進一步的接觸,他聽知府大人說了,兩位欽差中林雨簫比較年輕也比較平易近人,而且更要緊的是,林雨簫和當今圣上比較說得上話,這回來夢州查案,做主的也是林雨簫。
今天能在凌晨就遇見欽差中地位最重的那個,陸庭齊事先也沒料到,不過能稱為江南名捕的人不會只是辦案厲害,林雨簫笑容是親切,哄得初次見面的老尚祖孫對其印象極佳,他卻看出這林公子與人隱隱的拉開距離,并沒真正和下面人打成一片。
也是,京城來的,還是皇宮里長大的,林雨簫并沒有像那些有了一點兒錢就用下巴看人的渣滓,已經算難得的。
陸庭齊也有自尊心,既然看出人家并不打算與他們這些“普通人”親近,那他便不會搖尾巴往跟前湊,等出了尚家的早點店,他先開口告辭。
“陸捕頭才從外面回來,衙門里一定還有許多公務等你處理,我也不好意思再讓陸捕頭陪同了,反而離最早的楊家的案子也還有十天歹徒才會來,有事我會去衙門找你。”林雨簫溫聲說道。
“多謝林大人體諒,卑職如果發現了案子的任何線索,一定第一時間向大人稟報。”陸庭齊也很會說話,他的意思是把欽差擺在了知府前面。
“彩兒?”
正在小廚房和面的柳依依停下來,疑惑的眨眨眼。
“就是叫彩兒,奴婢娘家姐姐的小女兒,這孩子今年十五歲,可老實了,大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從不自作主張,眼里有活,燒火做飯一刻不閑著,奴婢這不是看大小姐的小廚房缺人手嗎……”說話的中年婦人是在大廚房負責洗滌打掃的王嬸,她嘴里夸著的是自家親戚彩兒,想介紹人來柳宅工作。
彩兒,這名字從沒在小說里出現,所以柳依依不清楚這個彩兒是什么人?會不會是原主認識或向王嬸許諾過的,她靜靜先聽王嬸說了一大堆,都是彩兒怎么怎么好,多能干,卻沒有說小姐曾見過彩兒。
“那彩兒人呢?”柳依依試探著問道。
“小姐同意彩兒來了,我這就去叫她”王嬸大喜,小姐的貼身丫環一月的工錢可是四兩銀子,比她掙得還多
柳依依失笑:“王嬸,你總得讓我見見彩兒再說吧……”她說這話其實心里也在忐忑,她應該不認識彩兒吧?
“這個……”王嬸猶豫了一會兒才答應了。
看王嬸離開,柳依依有點不解的皺皺眉,她應該不認識彩兒的,不然王嬸就會說“小姐不是見過嗎?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這類話,那她招人進來工作之前先面試有什么不對?王嬸這人她倒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不是憨面刁的那種,她說彩兒怎么怎么好就算夸張了一點也不會太離譜。
王嬸介紹彩兒來柳宅是簽賣*身的死契的,這樣就算彩兒人品不好柳宅發現上當了,也很容易就能把彩兒隨便發落,甚至包括同樣是死契的王嬸也得不著好,王嬸只要稍微有一點的腦子就不會干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那王嬸為什么著急到希望大小姐沒見面就收下彩兒呢?
琢磨了半天時間,下午快晚上的時候,王嬸興沖沖的領來一個小姑娘:“大小姐,這就是彩兒,彩兒還不趕快給大小姐叩頭請安”
聽王嬸介紹的話,柳依依先放心了,她是沒見過彩兒的,于是柔聲讓彩兒起來,然后打量這個小姑娘。
十五歲的彩兒眉清目秀,一身布衣也掩飾不住這是個小美人,而且眼神帶點怯更顯得干凈清澈,臉上沒有涂脂抹粉,衣著也整齊衛生。
如果以招廚師的角度看,彩兒初看是個講衛生愛干凈的人,面試這一關她過了,“彩兒,你可知道要來我們柳宅為婢,就代表你的將來再也不能由你自己做主,你父母也干涉不了,你要想清楚。”
柳依依還是有著現代的觀念,她認為打工還行,賣身則太嚴重了,尤其是彩兒這么新鮮水靈的小姑娘,怎么也不像快餓死活不下去的不得以,她不能哄騙人家一生為奴
“能夠侍候大小姐是我們彩兒的福氣”王嬸就先回答了,她當年就是被爹娘賣進柳宅的,可現在呢,她是兄弟姐妹中最衣食無憂的那個,所以她不認為當奴婢有什么不好。
“彩兒你自己說呢?”柳依依得以當事人的意見為主。
彩兒看了眼王嬸,見王嬸點頭她才回答:“彩兒愿意服侍大小姐。”
這一眼就讓柳依依心里嘀咕上了,這好像不是彩兒自己的愿望啊?“王嬸,你廚房還有活吧?這兒讓彩兒和我一塊兒聊聊。”她計劃把大人打發走好聽小姑娘的心里話。
“這……”王嬸的確不放心。
“怎么,彩兒和我單獨待一會兒你都舍不得?那還說什么把她給我當貼身丫環?難道她將來侍候我的時候你仍然寸步不離也跟著?”柳依依似笑非笑看了看王嬸。
王嬸臉有點紅:“……大小姐說的是,我廚房還有活,就先走了……彩兒你好好聽大小姐的話……”往外走她又給自家侄女使個眼色。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