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萱面色一滯,手上動作有剎那間的松懈,沈含章咬牙狠狠的撞向她,總算是把柴紹救了下來。
柴紹咳嗽兩聲,扶著沈含章不住喘息。
他面色凝重眸色陰沉的看向樊飛言,卻換來樊飛言輕蔑的一聲冷笑。
樊飛言口中咒語念得更加急切,幽藍色火焰如同暴風驟雨般瞬間將整個長壽宮覆蓋住,把所有的魂魄都納入其中,使他們瞬間被盯死在原地無法動彈。
便是連沈含章和柴紹都覺得行動艱澀。
只能眼睜睜看著夏宜萱面無表情的步步緊逼,看著幽藍色火焰將張老大他們慢慢的收緊纏繞,化為一點星火朝著樊飛言飛過去。
沈含章嘴唇微微哆嗦。
宮中的小伙伴要全軍覆沒了嗎?
馬姑姑呢,杜方呢,她們是不是早就被樊飛言給捉住了?
她甚至不敢開口告訴柴紹這個景象,然而沈含章知道,即便她不說,柴紹也能感覺到。
“夏妃奶奶……”沈含章難過的喊道。
然而,這一次夏宜萱卻再無反應。
柴紹輕聲苦笑。
他握緊沈含章的手,說道:“朕又連累你受傷害了。”
沈含章搖頭,她回握他,兩人貼在一起:“不是這樣的。”
“你從未曾連累過我,無論遇到什么情況,我知道你最先想要保護的那個就是我。”
柴紹唇角勾了勾。
他就那么握著沈含章的手,在夏宜萱一掌拍過來時,猛地將沈含章甩出火焰包圍的范圍,自己則硬生生接下夏宜萱的一掌。
變故從此發生。
沈含章手中的玉葫蘆從手中甩出,在即將落在地上時,閑適的打了幾個旋,隨后狠狠的沖向天空,瞬間擊破幽藍色火焰。
并且將張老大、司空信等幾只鬼,如法炮制的吸了進去。
沈含章摔落在地上,雙眸猛地睜大。
只見玉葫蘆再救完張老大他們之后,直直的朝著夏宜萱而去……
“不要……”她喊道。
這種速度和力道,根本不像是救夏妃奶奶,而是明顯的要將她抹殺。
沈含章快速的爬起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柴紹推開夏宜萱,隨即玉葫蘆穿胸而過。
柴紹動作瞬間凝滯。
他微微側眸,有些抱歉的看了沈含章一眼。
沈含章搖頭。
不要這樣,這不是真的……
她幾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到柴紹面前,抱著他僵硬的身子,哽咽道:“小壯壯……”
“小壯壯……”夏宜萱也呆滯在那里。
她低著頭看著柴紹,眸光剎那間閃過悲傷,隨即額上紅痣溫度一點點降低,夏宜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想要伸手摸一摸柴紹,卻……不敢。
“真是個傻孩子。”
夏宜萱低聲輕喃:“身體里明明流著豺狼之血,怎么就那么傻呢。”
沈含章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因為他愛您啊。”
夏宜萱輕輕的笑了起來。
身上的負累、仇恨,那些壓的她幾乎喘不上氣的過往,那些一直糾纏于她心底深處的夢靨,好似都變得沒有那么重要了。
是柴政辜負了她,是陳寧害死了她,她死不瞑目,她必須為夏家幾十口人報仇,然而柴政死了啊……
即便他心有抱負,即便他雄圖大志,可他卻偏偏年紀輕輕便死了啊。
當年的人和事早就被歷史的塵埃所掩埋,她的仇,其實已經找不到什么人報了。
滅柴家滿門……
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只是可惜的是,她煙消云散之后,連向父親母親哥哥嫂嫂們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了。但夏宜萱知道,他們從小就疼愛她,定然也不會生她的氣的。
她終于能夠輕輕的摸一下柴紹的臉。
夏宜萱緩緩起身,冷冷的轉向樊飛言。
她欲上前,卻被沈含章拉住裙角。
沈含章臉上滿是淚痕,她仰著頭不住的搖頭:“夏妃奶奶……柴紹用自己的命救您,您不要過去了好不好?”
她眸中映著玉葫蘆不斷襲擊樊飛言的場景:“玉葫蘆會殺了他的。”
夏宜萱笑了笑。
“現在沒有比小壯壯更重要的事情。”
話音方落,夏宜萱指甲忽然暴漲,她微微勾唇,用尖銳的指甲狠狠的刺向額上紅痣。
有那么一個瞬間,夏宜萱只覺得整個人都漂浮起來,天旋地轉到以為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
像是過了許久許久,但其實不過是一個剎那,夏宜萱看到一身紅裙的自己癱軟在了地上……她又重新變回了鬼魂之體。
樊飛言被她反噬,猛地就吐出一口血,緊接著被玉葫蘆擊中肩膀,狠狠的朝后面的強飛撞而去。
“夏妃奶奶……”
沈含章喊她的名字。
夏宜萱回眸朝著她微微一笑,隨后猛地朝著樊飛言撲過去。
神色兇惡如同厲鬼。
沈含章難過的要死,然而她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她只能緊緊的抱著柴紹,希望他能夠趕快醒過來。
快醒過來啊。
兩只玉葫蘆身上依然還是纖塵不染,它們飛回到沈含章上空,似乎是不明白她為什么在悲傷絕望一樣。
它們在兩人身上不斷的盤旋。
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掀起一個漩渦。
沈含章先是心中一喜,隨后猛地朝著前面撲過去,狠狠的栽倒在柴紹身上。
但不過須臾之后……
沈含章……或者說,回到自己身體里的柴紹微微睜開了雙眸,他先是有些迷惑的眨眨眼,待想起一切之后猛地從沈含章身上起身,急切的朝著她看過去。
卻見她閉著眼睛躺在地上。
胸前還在潺潺的往外流著鮮血。
柴紹幾乎要瘋,他惡狠狠的抬眸瞪向頭頂的兩顆玉葫蘆,恨聲道:“為什么是現在?”
明明他最不想看到小豆芽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偏偏每次她都要承受本該屬于他的傷痛。
上次如此,今次還是這般。
柴紹心中盈滿痛恨。
他掀開外袍,狠狠撕下里衣,將沈含章胸口緊緊的纏繞,隨后緩慢而溫柔的將她抱起來放到一旁。
一只玉葫蘆很自覺的守在沈含章左右,而另外一只則隨著柴紹再次回轉,將夏宜萱的身體也抱到戰場之外。
隨即他一步步走向樊飛言。
身上忽而就發出淡淡金色光芒,將樊飛言加注在夏宜萱身上的幽藍色火焰破除,便是連玉葫蘆都嚇極其人性化的抖了抖。
夏宜萱恢復自由,第一句話卻是:“你發什么瘋,快帶沈含章離開。”
看他如此模樣,夏宜萱便猜出他必定已經和沈含章換了回來。
雖覺有些對不起沈含章,但夏宜萱卻依然覺得這樣挺好。
如此,她也能夠放心了。
“離開?”
樊飛言頭上黑發根根豎起,身上道袍更是無風自動:“你們今天誰也別想走。”
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為夏宜萱方才愚蠢的自戧行為,他身體遭到了反噬,有一絲絲走火入魔的跡象。
話音方落,柴紹身上的衣裳也颯颯有風的鼓了起來……
卻是玉葫蘆在不斷的圍繞著他轉圈,自帶了旋風效果。
明明是極其緊張的時刻。
但夏宜萱卻有些想笑。
她紅唇勾起:“這小葫蘆怕是已經成了精了……和你小時的性格倒是挺像。”
“朕小時哪有這么蠢。”
柴紹唇瓣抿緊,神色冰冷的注視著樊飛言。
三人在這剎那,卻是誰也沒有動……直到樊飛言口中暴呵,手中拂塵狠狠的朝著柴紹掃來。
夏宜萱擋在前面,伸手截住拂塵,她出聲道:“言哥哥,收手吧。”
樊飛言冷笑:“夏家上下幾百條人命,手下幾千上萬條忠心耿耿的將士,全部死于陷害和冤枉,夏宜萱你現在竟然幫著敵人。”
“他們泉下有知必定會十分失望。”
說話的功夫,兩人拆了幾十招:“樊飛言,你沒資格說這種話。”
“萱萱……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難道愛你也有錯嗎?”
“當年,若我早早向你表白心跡,根本沒有柴政什么事兒。這件事我后悔了幾十年,但卻沒有能力改天換日回到當初。不過沒關系,我們以后有的是時間,萱萱,我會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樊飛言先是恐嚇不成,后來說話又變成了利誘。
“你陪我去死,如何?”夏宜萱冷聲說道。
若說睜開眼睛,再次看到樊飛言時,夏宜萱心中真的無比高興,然而他的所作所為卻輕而易舉的打碎了她曾經對這個哥哥的所有感情。
既然已經如此,她注定了煙消云散,便也不可能放他留在世上傷害柴紹。
但……
為何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為何揮出的拳頭越來越無力,夏宜萱腳底一軟,樊飛言猛地接住她,將她整個人鑲嵌在懷中。
柴紹牙齒咯吱咯吱作響。
他身上光芒更盛,玉葫蘆也再次出動,朝著樊飛言而去,然樊飛言卻忽視了柴紹,他口中咒語不斷吟誦,然夏宜萱依然還是逐漸變得透明。
“夏妃奶奶。”柴紹欲上前。
卻被樊飛言猛地呵斥:“你若真想讓她魂飛魄散就來啊。”
他抱著夏宜萱沖向她的尸身,從懷中掏出一紙黃符,狠狠咬破指尖,在上面寫下一個定魂符后貼在尸身的額頭之上。
隨后他用幽藍色火焰包裹住夏宜萱的魂魄,再次將她推入尸身之中。
做完這一切之后,樊飛言不再耽擱,抱起夏宜萱縱身一躍,朝著宮墻外面奔跑而去。
柴紹靜靜的看著。
須臾之后,玉葫蘆再次而出,兩只一同前往,狠狠的打向樊飛言兩邊琵琶骨處,樊飛言應聲落在地上。
只不過一瞬,他再次跳躍而起,渾身是血的離開。
柴紹吐出一口氣。
他一步步回到沈含章身邊,跪倒在地上抱住了她,將頭埋在她的柔滑的發間:“朕怎么這么沒用?”
“希望夏妃奶奶沒事。”
即便……
即便以后千難萬險,他也不希望夏宜萱有事。
良久,柴紹抱起沈含章,回頭望了一眼狼藉的長壽宮,緩步回到了大圣宮。
翡翠和蕭惠群圍上來:“你沒事吧?”
“是朕。”柴紹說道。
翡翠猛地滯住。
蕭惠群迅速探向沈含章,待看到她胸前的一片之后,出聲道:“先把她方才床上。”
兩人開始給沈含章上藥包扎。
期間她動也不動,若非還有呼吸,否則和一個死人沒什么分別。
柴紹將兩只玉葫蘆全部放在她的手中:“乖,快點醒過來。”
玉葫蘆在她的手心歡快的跳了跳。
片刻之后,沈含章忽而就出現在半空中,她疑惑的眨眨眼,然后才看到床上的自己,不禁大聲喊道:“不會吧,難道我真的死了?”
這也死的太輕松了吧。
柴紹猛地仰頭。
他從床上跳下來,直直的走向沈含章身前。
沈含章緩慢的回到地上,她朝著柴紹揮揮手:“小壯壯……”
然后她就被柴紹抱在了懷里。
雖然他無法觸摸她,擁抱也是虛虛的隔著縫隙,但沈含章卻依然能夠感受到他懷抱的溫暖。
真真正正的一個男人的懷抱。
要是能夠摸摸就好了。
沈含章有些神往的想著。
翡翠和蕭惠群全都看向柴紹,看著他直勾勾的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蕭惠群疑惑的看向翡翠,翡翠無聲:“或許是姑娘。”
可……
若真的是姑娘,豈不是說明……
兩人急忙去查探沈含章的呼吸,謝天謝地呼吸還在。
蕭惠群覺得自己差點昏厥過去。
她撫了撫胸口。
卻依然憂愁:“若真是她,該怎么回來。”
“回來好不好?”這也是柴紹想說的話。
他在她耳邊低聲問道:“回到身體中好不好。”
“好啊。”
沈含章點點頭。
她一步步朝著身體走去,覺得吸力越來越大,隨后整個人一恍,忽然變覺得胸口位置挖心挖肺的疼。
她呻吟一聲,睜開了眼睛。
“疼……”
柴紹撲上前,握住她的手:“對不起,小豆芽。”
好疼啊。
沈含章嘴唇哆嗦了兩下,兩眼一閉說道:“我還是去找杜方他們打牌吧。”
于是,玉葫蘆再次在她掌心跳了跳。
柴紹:“……”
翡翠:“……”
蕭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