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

079 再遇和珅

七公主,和靜。ww.jdxs.et免費小說門戶

二人素未謀面,更別談有任何交集了,怎會忽然想要召見她?

馮霽雯一時有些躊躇。

說句實在話,她是個怕麻煩的人,對于未知的事物,并沒有太多想要探索的欲/望,尤其是在皇宮這種稍有不慎便要惹禍上身的地方,更是能避則避。

方才嘉貴妃留她說話,是因她身在景仁宮中,著實拒絕不得。

眼下和靜公主之邀,卻不一樣。

權衡過后,她謹慎地問道:“不知和靜公主尋我何事?”

毓慶宮里過來的這位宮女顯是沒料到馮霽雯會有此一問,來之前和靜也不曾交待過她,便只能答道:“這個公主不曾提及,馮小姐去了毓慶宮,當便知道是為何事了。”

馮霽雯聽罷想了想,到底是婉拒道:“說來實在不巧,方才宴至一半,祖父便讓人來傳了話,交待我宴散之后盡早回府,家中尚有要事不可耽擱……倘若七公主無甚急事的話,還勞煩回稟一聲,望公主不要怪罪臣女不敬之處。”

素不相識的人,想來尋她也不會有什么要事。

太妃多番交待過她,身處宮中最應當做的便是守著規矩一步步走,安分守己別出風頭,若非必要的情況之下,更不要同宮中之人有任何牽扯。

宮女不知她謹慎至此,哪里能料到她會拒絕,然因其拿家中有要事做擋,亦不好強加阻攔,為難了一番后,唯有施禮退下,回去復命了。

“不愿前來?”

毓慶宮中,和靜聽罷宮女的回稟,頗覺意外。

任誰也聽得出家中有事這等話不過只是借口。

宮女應了聲“正是”。

和靜眼底劃過一絲疑惑。

傳聞中,這位馮小姐最是愛嘩眾取寵,邀人耳目的。這樣的人,竟會如此地不識抬舉。白白放過這樣一個與她相交的機會?

真是奇了怪了。

和靜倚坐在美人榻上,拿手按了按眉梢的位置。

和恪得知了救命恩人的身份,一晚上都在跟她嚷嚷著要報答這位馮霽雯,可公主落水之事宣揚不得。她縱有意報答這馮小姐,卻也不能是在明面兒上。

暗下想要見一見她,同她說清楚,對方卻不知為何壓根兒不愿意過來。

她與和恪不同,她對馮霽雯并未存有過多感激。有的只是不愿虧欠他人的習慣。

尤其是這種同她們相比而身份低微,且名聲極差之人,她自然是更加不愿與之有任何牽扯。

只是眼下對方全然不肯配合的情況,卻是有些難辦了。

和靜蹙了蹙眉,一陣不耐涌上心頭。

“七公主……”

一名宮女腳步匆匆地行入了燈火明亮的次間,低眉行禮。

“東西可送到了?”榻上的和靜轉過頭來問道。

下一刻,不及宮女作答,目光落在宮女手中原封不動提了回來的食盒之上,和靜的臉色即刻便是一寒,冷聲問道:“怎么回事?”

宮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口氣有些顫抖地問道:“回公主的話……阿哥所里管事太監不讓奴婢進去。說是……說是嘉貴妃娘娘交代過,這段時日十五阿哥功課不濟,要讓他專心念書,不可讓外人打攪……”

“一派胡言!”

和靜豁然直起身來,右手掃過肘邊矮幾上的兩只茶碗,茶水澎灑了一地。

宮女將頭埋在地上,瑟瑟發抖著。

“十五弟這些時日足不出阿哥所,上次見他還是中秋宴上!……這與囚禁有何區別!”和靜眼睛通紅地攥著榻上的繡緞靠枕,咬牙切齒地道:“長此以往,誰還記得這宮中有一位十五阿哥!”

“公主慎言!”

一側的祁嬤嬤臉色頓變。彎下身來輕輕扶住和靜的肩膀,低聲道:“毓慶宮里如今什么情形公主不知道嗎?您這番話若是讓人聽了去,傳去景仁宮……只怕還有的是麻煩!”

“可永琰今年不過七歲,尚且只是個孩子而已!能與她有什么威脅……她卻還是不肯放過他!”和靜激動地顫抖起來。

“公主!”祁嬤嬤攥著她的肩。正色道:“十五阿哥到底是皇子,有萬歲爺在,誰也不能真的將他如何的……反倒是公主您,若是因此惹怒了嘉貴妃,怕是日后連親事也……”

現如今嘉貴妃執掌后/宮鳳印,太后一心在壽康宮里清養著。一概事務都由嘉貴妃來做主,她們根本沒有任何抗衡之力。

反抗早已不做妄想,如今所求不過自保罷了。

“皇阿瑪?呵呵……”和靜怒極反笑,眼底一片怨憤之色,“額娘當初走的不明不白,他都不曾過問過……如今他只對那毒婦百般寵信,哪里還會管我們姐弟的死活?”

“奴婢知道公主心中有怨,可這幾年來,公主難道還未看得清楚嗎……”

是啊,還沒看清楚嗎。

和靜自嘲地笑了一聲,僵直的身體逐漸地癱軟下來,直至歪倚在榻中。

窗外夜色漆黑沉重。

和靜的手指松開了又攥緊。

這樣噩夢般令人窒息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盡頭?

她真的不知道。

馮霽雯由太監引著出了內宮之后,再度經過了咸安宮官學。

早上來時,馬車就近停在了西直門外,當時未想那么多,此時從宮中出來卻因此多繞了好大一圈兒。

頭頂的夜空烏云密布,瞬息萬變。

干冷的寒風吹在人的臉上,好似帶著刺兒刀子一樣刮的皮肉發疼。

進了臘月的北京城,近來如此。

馮霽雯攏緊了身上披著的鑲兔毛邊兒的制衿,冷的直想打哆嗦。

進宮這么一趟,提心吊膽不說,因在宮中不可乘轎的緣故,光是頂著寒風在這偌大的皇宮里進進出出的,便足夠令人受罪的了。

“姑娘再忍忍,前面便要出西直門兒了。等坐進馬車里,把火爐子點上烤一烤,就不覺得冷了。”小仙攙扶著自家姑娘一只手臂。心疼地說道:“等回了府,一定要拿草藥給姑娘泡泡腳,好好地解一解乏。”

踩了這一整天的旗鞋,哪怕什么都不干。那也能把人的腿給悠直了。

馮霽雯呼出一口白氣來,“嗯”了一聲,仰臉望了一眼頭頂壓得低極的夜幕,隨口道:“臨到夜里天色倒陰下來了,夜里指不定是要下雨吧。”

話音初落。卻忽覺面上忽然傳來點點涼意。

她抬手摸了摸額頭,指下確有著濕涼的觸感。

“當真下雨了。”

好在不算大。

眼見再走十來步就要出西直門兒了,倒不大能淋的著。

“這不是雨。”小醒仰面感受片刻,道:“是下雪了。”

今年的雪來的算是晚了,入冬后這還是第一場。

“真是雪呢。”小仙笑著道。

馮霽雯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連忙抽出被小仙攙扶著的右手手臂來,仰面伸出手去,借著前方西直門前的燈火照耀之下,凝神打量著剛落到手心里便化成了水粒兒的雪花,不由露出驚喜的表情來。

原來這就是雪啊。

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雪。

馮霽雯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一時竟也不覺得冷了,興高采烈的站在原地接著翩翩飄落的雪花兒,愛不釋手的打量著。

“落到手里就化了,都瞧不清是什么模樣……”她笑著說道。

小仙忍不住笑了道:“這才剛下,細碎的很呢,就是不化也瞧不清是什么樣子。要想仔細地瞧,還得等下鵝毛大雪的時候,那時候伸出袖子去接,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那才是真正的雪花兒呢——這只能說是雪渣子。”

馮霽雯一臉受教地點著頭。一面期待著小仙口中的鵝毛大雪。

小醒得見她的表情,不禁也彎了彎嘴角,聲音卻還是那般的一絲不茍:“姑娘從江南回來已有數年了,還沒看夠京城的雪嗎?”

馮霽雯轉頭看她一眼。笑道:“真想年年都看到。”

前世就想去北方看一看雪景,可忙完學業剛踏入社會沒幾年,便患了絕癥,是以至死也沒能夠實現這個心愿。

她覺得她現在的心情挺像是土包子進城的。

從此處出去到西直門兒,再到馬車旁,頂多不過百步的距離。卻被她磨磨蹭蹭地走了一刻鐘尚且有余。

小仙和小醒從起初的不在意,逐漸變成了不理解。

這么丁點兒小的雪星子,到底是有什么好看的啊?

偏生自家姑娘又很有些等不及地跟她們問道:“落到地上就化了,什么時候能見白?”

小醒嘴角不禁一抽。

管它什么時候能見白呢……這有什么好著急的?

“若是下上一整夜的話,明日一早起來定就能瞧見厚厚一層了。”關鍵時刻,還是小仙不嫌棄自家姑娘。

馮霽雯“哦”了一聲,點點頭。

又忍不住笑著伸出手去接。

小醒在一旁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剛想要開口勸她趕緊上馬車,然話到嘴邊看著面前小姑娘欣喜的笑顏卻又忍不住咽回去了。

自從乞巧節落水后,姑娘自靜云庵回來,她便日漸發現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

不再無理取鬧,喜奢鋪張,甚至開始關心起了府里的每一個人,更是親自動手學起了管賬。

同之前那個不懂事的任性小姐,甚至判若兩人。

這種改變無疑是很好的,她暗下也覺得十分欣慰。

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現下望著面前的馮霽雯,才忽然發覺原來是少了一份這個年紀該有的孩子氣。

眼下這幅因為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流露出高興的模樣來,已是十分鮮見了。

但是,這才像是一個小姑娘啊。

小醒便也不催促,只立在一側等候。

此時,卻聽得身后隱約傳來了男子說笑的聲音。

不像是值守西直門的守衛。

“奴才都聽說了,今日武考的時候是二爺的弓不如福三爺的好使,才輸了那一發的——若不然就憑二爺您那百步穿楊的箭術,拿個第一還不是穩穩當當兒的?放眼這咸安宮官學,誰能跟二爺比呀?”

“嘿嘿……你就別瞎貧逗我開心了,福康安的箭術確實比我強,到底他是跟著傅恒大人去戰場上歷練過的,哪里是我能比得了的?”少年人撓了把后腦勺兒,又道:“不過大哥教的也好,要不然我怕是連第二也保不住。”

沒幾個人知道,他精湛的騎射自幼都是由兄長手把手教會的。

“公正之下,輸與贏無關緊要。”和珅諄諄囑咐道:“只是除了功夫之外,修身養性于你而言才是最緊要的,日后你獨自一人身處官學之中,凡事都要切記三思而后行,不要與人爭強好勝。我交待過伊江阿,你若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可以找他援手,萬莫逞強。”

這里從來都不是一塊簡單清靜的讀書之處。

“我記下了。”和琳點了兩下腦袋,笑著說道:“大哥盡管放心好了,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早年因為爭強好勝的緣故,沒少吃虧,也沒少給大哥惹麻煩,饒是他是出了名兒的一根筋,卻也日漸一日地長下記性來了。

想到這里,和琳又想到了往前自己闖下的禍,一時不由自責起來,剛要張口說些什么,卻見走在前方的兄長頓下了腳步。

和琳下意識地順著兄長的目光看去,只見前不遠處,一輛馬車旁,有著一主兩仆三名女子站在那里。

一名八旗閨秀打扮模樣的小姐側對著他們,正捧著手接著雪花,微微上仰的臉頰上一朵梨渦之中漾著笑意。

就同他們隔了十步不到的距離。

和琳忽然覺得有幾分眼熟。

對方似有所查地轉回了頭來,面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斂起,看起來十分愉悅。

和琳微微瞪大了眼睛。

想起來了,是那日去買騎射行頭的姑娘!

因為那次透價被那黑心掌柜趕了出來,故而對這位姑娘的印象也十分深刻。

見她望向自己,那表情十有是也將自己給認出來了,和琳一下子就慌了。

他當初去那鋪子里做工是瞞著大哥的,尤其后來不僅被趕了出來,就連弓箭也沒拿到手兒……這么丟人的事兒若是被大哥知道了,挨罵不說,他的臉往哪兒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