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

186 太妃之禍

馮霽雯趕到靜云庵門前時,赫然發現緊緊閉起的大門外除了兩輛油壁大馬車,竟還駐守了約有十來名太監。给力文学网一路有你wWw.GeILwx.Com

顯然是宮里來的人。

難道是宮里來了什么人看望太妃嗎?

可為什么會選在這個時辰?

“來者何人?”

見馮霽雯下得馬車來,一名著暗棕色褙子,年紀約在四十歲上下的尖臉嬤嬤冷聲問道,眼底一派警惕之色。

她一開口,馮霽雯便覺察到了不對勁。

上回宮里來人,她亦在門外撞見過,駐守的下人雖然態度亦不算好,可卻遠非眼下這般。

小仙緊張地看了一眼四下的陣勢,小茶也意識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危險氣氛在周身流動。

陰沉的夜空天際壓的極低,尤其是在山腳之下,更令人覺得壓抑非常。

馮霽雯腦海中飛快地閃過諸多猜測,強自鎮定道:“妾身前幾日受了太妃之邀,特來拜訪。不知太妃此時可方便見客?”

未敢如實道出是今日玉嬤嬤請得她前來看望太妃,是因謹慎起見。

那名嬤嬤聞言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緊緊繃著的臉格外疏冷嚴肅,自一張嘴角微微下耷的嘴唇里冷冷吐出一句話來:“況太妃此時不便見客,這位太太請回吧。”

馮霽雯心中倏然一緊,面上卻不敢顯露太多,只做出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樣,含笑說道:“無妨,我且等一等便是。”

“太太不如改日再來。”對方口氣冷硬。

“今日本就沒打算回城,多等片刻也不打緊。”馮霽雯堅持道。

嬤嬤聞言臉色愈冷了幾分,顯是對馮霽雯的不識趣十分不喜,只又生硬地說道:“太太請回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連解釋都嫌費口舌,明顯是在直接趕人了。

縱是小茶也聽得出來。

偏生馮霽雯臉上掛著的得體笑意卻半分未減,仿佛絲毫未覺得被人折了面子一般:“太妃倘若有事實在走不開,那可否勞煩嬤嬤請太妃身邊伺候的玉嬤嬤前來一見?了不得我今晚歇在靜云庵里,明早再見太妃亦可。”

“……”那名嬤嬤皺眉看著她。

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更何況還是個女子。

她話都說的如此不留情面了,怎她還能一副笑盈盈跟她在這兒談條件的樣子?

她在心下掂量著其中利弊。

況太妃必然是不能夠讓她見的。

但也絕沒有硬趕的道理——此事主子不止一次地吩咐過,一定要盡量地掩人耳目,決不可留下話柄。

主子的身份固然沒什么可畏懼避諱的,但此事關乎的到底是皇家的顏面和尊嚴,萬萬大意不得。

“請玉嬤嬤出來。”她扭頭向一旁的一名提著燈籠的小太監吩咐道。

小太監應“是”,轉身推開了兩扇大門。

“吱呀——”

門被打開,馮霽雯下意識地朝著院內望去。

院中光線沉暗,卻也依稀可見和往常無二以青磚鋪就的筆直甬道,以及兩側搭建用來晾曬草藥的木架,還有那三大棵枝繁葉茂的菩提樹。

沒人開口說話,那些太監與那名嬤嬤仿佛是暗夜中的雕塑一般一動也不動,這格外寂靜甚至是有幾分詭異的氣氛,讓馮霽雯心內充滿了不確定。

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適才被打破。

玉嬤嬤的身影現在了馮霽雯的視線當中。

她在那名前去傳話的太監的陪同下腳步匆匆地走了出來。

“玉嬤嬤……”馮霽雯不自覺地上前迎了幾步。

“太太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玉嬤嬤先是看了那名自宮中而來的嬤嬤一眼,復才望向馮霽雯。

“白日里沒能騰出空兒來,便來的晚了。”馮霽雯盯著玉嬤嬤的臉色一刻也不敢放,只欲從她的表情中尋找太妃當下究竟處于何種境況的答案。

玉嬤嬤看起來與往常大不一樣。

并非言行舉止,而是周身的氣場。

刻板與嚴肅俱不見了,有的只是強穩住心神的慌亂無措。

雖不明顯,馮霽雯卻看得分明。

玉嬤嬤是什么樣的人馮霽雯很清楚,她不敢想能使玉嬤嬤都亂了心神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她不禁也有幾分慌張起來,身上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根毛孔似乎都在緊繃著。

玉嬤嬤望著她,有些發青的嘴唇輕動了幾下,隱約急切卻又欲言又止。

那名嬤嬤似有所查,目光凌厲地掃向她。

玉嬤嬤陡然醒過神來一般,面色稍整,忙與馮霽雯道:“太妃這會兒沒空見太太……時辰不早了,今日太太且先回去吧,改日再來也不遲。”繼而又神色不明地說道:“原本給太太備好的玉容膏因臨時耽誤了,尚且未能制好,還有香露,這會子也都還擺在藥房里尚未開罐呢。”

馮霽雯知她是在刻意掩飾,不由攥緊袖中手指,與她問道:“不知太妃近日來可還好?”

“……”玉嬤嬤頓了片刻,點頭道:“太妃一切皆好,太太不必擔心。”

答罷又催促道:“太太快回去吧!”

馮霽雯自她眼底看到了焦急與矛盾。

似乎很想對她說些什么,卻又怕連累到她。

馮霽雯站在原處躊躇不已。

同玉嬤嬤一般,她亦很想問一問玉嬤嬤今晚靜云庵內究竟發生了何事,可卻心知這話當著宮中眾人根本問不得。

“我今晚可否歇在靜云庵內,待太妃忙完再去見她?”她堅持問道。

玉嬤嬤內心既是動容又是心酸。

動容的是馮霽雯分明已然很清楚地意識到了危險,卻還如此堅持要留下來確認太妃的安危。

心酸的則是……她很清楚這件事情絕非是馮霽雯能夠摻和得了的。

太妃倘若得知和太太如此,定也不愿連累到她分毫吧?

方才只怪她急糊涂了,竟然想著要抓住和太太這根救命稻草,殊不知,如此不光救不了太妃,更會將和太太牽扯進來。

“只怕不方便。”她打定了主意,望著馮霽雯道:“太太還是趕緊回去吧,有話改日再說。”

語氣已無回寰的余地。

馮霽雯纖細的十指松開了又握緊,如此反復不下十次,終是道:“如此我便不叨擾了,改日再來看望太妃娘娘。”

話罷,不做停留地帶著兩個丫鬟上了馬車。

望著掉頭離去的馬車,玉嬤嬤說不清內心是什么滋味,卻幾乎是頃刻的功夫,便紅了一雙眼睛。

“玉兒,當年咱們倆是一同進宮的。”

那名尖臉的嬤嬤微微抄起衣袖,望著庵前隨著夜風沙沙作響的銀杏樹枝葉,語氣有幾分幽遠地說道:“當年我說可以求著太后娘娘將你留在藥局里做個藥娘,你卻偏不肯——咱們這些做奴婢的,最怕的便是跟錯主子。也不知你如今后悔是不后悔?”

玉嬤嬤抬起臉來搖了搖頭,口氣一派執拗:“我并未跟錯主子。”

那名嬤嬤聞言看向她,眼中卻不知是嘲弄多一些,還是憐憫更多一些。

“紀叔,前面停下來!”

馬車剛離了靜云庵門前諸人視線,馮霽雯猛地一把掀開車簾與車夫吩咐道。

“太太還要回去嗎?”小仙一臉緊張地問。

她最是擅于察言觀色,方才的情形雖然復雜,可不難發現靜云庵是遇到大麻煩了。

玉嬤嬤一個勁兒地催促太太離開,顯是出于好意。

繼續留下來,難保不會被卷進這場事非當中。

到底那些人不是普通人,而是宮里來的……

任何事情一旦同宮中之人扯上關系,自當是能避多遠便避多遠的——這是太太曾與她說過的。

可眼下她話剛問出口,馬車還未有來得及停穩,便見馮霽雯已然徑直跳下了馬車去!

“太太!”

小仙與小茶俱是忍不住驚呼出聲,趕忙跟著下車。

馮霽雯未有多說一字,片刻不做停留,雙手提起裙角便朝著一側往東的一條山路小徑上飛奔而去。

這條甚少有人行走的小徑崎嶇而狹窄,兩側長滿了雜草灌木,甚至容不得二人同行,馬車更是進不來,只能靠步行。

小茶一臉懵逼不知是什么情況,小仙卻霎時間明白了馮霽雯的用意,一時顧不得去阻攔,唯有對小茶道:“將車前的燈籠取來給太太引路——”,自己則急忙地追趕了上去。

馮霽雯一路疾奔著,耳邊除了呼呼作響的風聲之外旁的一概聽不到。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也很清楚此事可能會帶來一些她無法承受的后果。

因天性所致,再加上太妃后天的諸多耳提命面,故而素日里她行事頗算謹慎,尤其最怕的便是麻煩二字,甚至于在外人眼中可能有些畏手畏腳,膽小怕事——

可她此時此刻只要一想到太妃可能會有危險,便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不想顧。

她也不是看不出來方才玉嬤嬤一心想要她盡早離去,好遠離這場事非的好意——

可她以為人活在世,謹慎些無可厚非,但若在重要之人的安危攸關之際也只顧瞻前顧后,為求自保而選擇無視的話,那么同草木又有什么區別?

縱然不去扯這些虛頭巴腦的大道理,單說她自身,若真就此離去的話,太妃真出了事,她定然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故而不管結果與后果如何,她今晚一定要見著太妃!

“太太,前面就到了,您慢些——”

小仙氣喘吁吁地上前攙過馮霽雯,在小茶手中提著的燈籠的微弱光芒映照之下,望著前方緊閉的兩扇老舊的木門說道。

這里是靜云庵這座莊子的后門。

因地處偏僻,平日里無人踏足,又臨著青山,草木與道路皆無人打理,顯得分外荒蕪。

馮霽雯滿頭大汗地沖到門前,用力晃了兩下,不出所料確是從里面鎖死了。

“小茶,將門踹開!”

小茶一愣之后,應了聲“是!”,立馬兒就將手中的燈籠塞給了小仙。

小仙的表情卻十分猶豫:“太太,您真的要……”

卻見馮霽雯聽也未聽到她的話一般,一雙寫滿了焦急的眼睛緊緊盯著木門,對小茶說道:“用些力氣,越快越好——”

望著自家太太鮮少露出的慌張之色,小仙心底一陣五味雜陳,不由地又想到平日里太妃板著一張臉訓誡太太、或是太太抱著太妃的胳膊撒嬌等諸多畫面,一時間也說不上是為什么,勸阻的話頓時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也心知這回不管她如何勸,想必太太也不會聽。

兩扇木門常年經風雨腐蝕,門鎖也因不常使用而生了厚厚的繡跡,在小茶一頓毫不留情的狂踹之下,幾乎沒幾下,其中一扇便同門框徹底分離,“哐”地一聲倒下陣來。

馮霽雯踩著滿是裂痕的舊門板踏入院中,帶著兩個丫鬟急匆匆地往前院跑。

好在她最初在靜云庵呆的那兩個月里,旁的沒學會,卻唯獨將靜云庵內內外外摸了個熟,一路上輕車熟路,幾乎是半點功夫也沒耽擱。

太妃所在院落同往常一般安靜。

院中回廊下僅點了兩盞孤燈,散發著昏黃而溫暖的光芒。

馮霽雯一路提裙疾奔,直待來到亮著燈火的廳堂前。

“哐當”一聲,她將廳堂的門驀地推開。

廳堂內的情景豁然映入眼簾,馮霽雯當即只覺得天旋地轉,瞳孔亦隨之一陣劇烈的收縮!

ps:晚了些tt好歹趕在十二點前,明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