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吸了吸通紅的鼻頭,一時沒有說話。
小仙上前將她手中的杯盞接過擱下,繼而無聲退了出去。
房內只剩下二人,紫云這才抬起頭來看向端坐在榻邊,垂眸注視著她的馮霽雯。
她聲音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哭痛快了。
馮霽雯便又問道:“那你到底是哭什么呢?”
哭什么?
紫云臉上的表情有著一瞬間的凝結與怔愣。
她被馮霽雯給問住了。
“京城里的這些公子哥兒們個個年輕氣盛,一言不合動上一架是常有之事。先不說事情當時的真相如何,到底是誰先挑起的矛盾,單說劉公子未受什么傷,且伊江阿也派人上劉家探望過了,劉家都沒說什么怪罪之言,你在這兒鬧什么氣呢?”
“我……”紫云的聲音聽起來抽抽噎噎的,眼神中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我只是看不慣伊江阿的做派而已,劉公子同這些紈绔之流又不是同一路人,豈會主動招惹事非……不必想,也可知是伊江阿蓄意挑事。”
“看不慣。”馮霽雯若有所思般點了點頭,又道:“可縱然再如何看不慣的話,打罵皆可,有什么好哭的?”
“你老揪著我哭不哭做什么啊……?”紫云顯得有些急,閃閃躲躲地道:“這些時日我聽外面那些風言風語聽得多了,心里頭憋得慌,還不能哭一哭嗎?”
“原來是因為這個。”馮霽雯聽罷也不再繼續戳破。
“……”只是不由想起了方才在廊中與伊江阿所說的那番對話的紫云,卻顯得格外不自在。
她當時同他說的那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話啊?
“婚期可商定下來了?”
馮霽雯問的突然,而正沉浸在自身復雜情緒當中的紫云下意識地反問道:“什么婚期?”
“劉家昨日不是正式差人上門向輔國公提親了嗎?”
“……”紫云聽罷語結了一下。
后才側開臉道:“八字沒一撇呢,別說是婚期了……”
“圣旨都請了,怎還能說八字沒一撇?”
“我……”紫云頓了頓,復才道:“我不知該不該點頭。”
這個回答既在馮霽雯意料之中,卻又屬意料之外。
她道:“如今因禍得福,又名正言順,待那些流言被沖淡之后,還極有可能會成為一段美談,難道你還有什么其它顧慮不成?”
“我是一直都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嫁給劉公子的。”紫云的聲音有些低落,“之前盼著,現如今也盼著。”
“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嫁給他。”她又拿強調的語氣補充了一句。
后卻又自嘲般苦笑著道:“但他不一樣,與他而言,娶誰都一樣,而娶我只是情勢所逼,同情憐憫罷了……”
興許表面看來結果相同,但這其中的區別對她而言實在太大了。
“可這些東西即便說出來也不見得人人都能明白。”紫云倚在榻中,閉了閉哭得酸疼的眼睛,頗有幾分無力地說道:“我若說給阿瑪與額娘聽,他們必然還會覺得是我反復無常,存心給他們添堵——眼下……我是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
馮霽雯一時未有接話。
好半晌才張口問道:“你對嫁給劉公子產生了動搖之心,僅僅只是因為自己口中所說的此種原因嗎?”
只是因為二人彼此之間‘嫁娶的出發點’截然不同。
紫云不知有沒有聽懂馮霽雯話中的意思,只又將頭往軟榻中埋了埋。
馮霽雯也未再多言。
她提醒到這里,倘若紫云有心,必然能夠聽得懂。
而若是無意,那她說再多也是多余。
“小舅爺……您慢些!”
“長姐!長姐!”
外間忽有噪雜急促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內室的寂靜。
珠簾被人一把重重撩開,陡然發出嘩然聲響,一抹寶藍色的身影闖入視線,伴隨著的是馮舒志急促而慌亂的聲音。
“長姐!希齋哥吐血了!”
剛站起身來的馮霽雯驚的面色一變:“好端端地怎會吐血?”
和琳的身體接連這么多日在藥物的壓制下,從未出現過任何狀況。
馮舒志邊搖頭邊急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吐出來的盡是些烏黑的血!”
“月牙兒,那咱們快過去瞧瞧!”紫云也慌忙自榻中起身。
馮霽雯已先她一步朝外間走去。
“去請謝郎中前來!”她匆匆與小仙吩咐道。
去宮中請御醫太過耽擱時間,且他們也不見得比謝郎中對和琳上心。
“小茶去靜云庵請玉嬤嬤——”馮霽雯又緊接著交待。
壓制三蟲三草毒的藥方是玉嬤嬤所給,玉嬤嬤必然最是知曉了解其中內情。
小仙小茶俱是應下照辦而去,秦嫫與小醒則是一路陪著馮霽雯等人前往了和琳的院子。
馮霽雯剛踏進院中就聽得一陣陣女子的啼哭聲傳進耳中。
“太太……太太您可算來了!”紅桃哭喊著從內間踉蹌奔出,便朝著馮霽雯撲了過來,滿臉淚水地道:“您快看看二爺吧!二爺他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二爺好好的!你在這瞎哭嚎什么東西!”秦嫫豎眉呵斥道:“拉下去掌嘴!”
就知道給主子添亂的混賬玩意兒!
紅桃哭著被粗使丫頭拽了出去,馮霽雯一路皺眉來至內間,待瞧見床上的情形之后,整張臉霎時間全白了。
和琳被管家金伯扶坐在床頭,口中不斷涌出顏色極深的鮮血染紅了整個中衣前襟,被褥上也濺的到處都是,臉色蠟黃,仍舊閉著的眼睛周圍青黑一圈,眉心卻是死死皺著,顯得十分痛苦。
得見這觸目驚心的一幕,紫云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便側過了頭去不敢再看。
今日前來為馮舒志授課的丁子昱也在,面容同樣十分緊張地上前向馮霽雯施了一禮。
而坐在床沿邊緊緊扶著和琳肩膀的金伯嚇得整個人都在顫抖著,見著馮霽雯進來,驚惶地道:“太太您快瞧瞧二爺他這是怎么回事……這血怎么也止不住啊!”
和珅終日在外忙于公務,家中事宜皆是馮霽雯在著理著,日積月累之下,和宅里的下人早將這個當家太太視作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但金伯卻忘了馮霽雯也并非醫者,此際亦被嚇得險些要六神無主,哪里能夠判斷得出和琳是何種情況?
她只能盡量鎮定地道:“都別慌,已讓人請謝郎中去了——暫將二爺放好,盡量先別去晃動他。”
金伯慌地應“是”,同丁子昱將和琳放在床頭靠在迎枕處。
和琳口中烏黑的鮮血還在順著下頜往下淌,身體也開始隨之微微痙攣抽搐著。
在場眾人無不是冷汗淋漓,卻又無計可施,只能焦急地等著謝郎中盡快趕來。
“太太……”秦嫫拿遲疑的語氣向馮霽雯低聲詢問道:“可要派人去請大爺回來一趟嗎?”
二爺的情況怎么看怎么都讓人不安……
她看了都覺得沒底。
往壞處說,萬一……
馮霽雯十指握緊又松開。
“讓虎子去刑部傳話,讓大爺盡快回來吧。”
家中之事但凡她能夠解決得了的,從來都不會讓人告知和珅,但眼下和琳的狀況確實不容樂觀,亦非她能夠控制得了的。
和珅終日沒日沒夜地辦案,為得便是和琳。
所以和琳的安危才是首要之事。
幸在和宅與回春堂相隔不過一條胡同,眾人又提心吊膽地等了兩盞茶的功夫不到,謝郎中便背著藥箱行色匆匆地趕來了。
但他對三蟲三草毒知之甚少,更無法判斷和琳因何而忽然吐血。
“那可有止血之法嗎?”馮霽雯問。
其余的暫不去多管,止血才是當務之急。
“并無十成把握,但可以一試。”謝郎中道。
因為不確定究竟是從體內何處出的血,而若不從根源解決,貿然壓制的話,極有可能會使得淤血存于體內無法排出,繼而引發更大的隱患。
所以只能盡力一試。
靜云庵。
玉嬤嬤隨同前來請人的小茶離去之后,有一輛油壁馬車緩緩出現在了庵外石徑之上,最終在庵門前停穩。
穿著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抱著腳踏跳下馬車來。
被扶下來的是一位氣質高貴的旗裝婦人。
小丫鬟上前去輕輕叩門。
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名身著素色褙子的仆人前來將門打開,守禮地將小丫鬟及其身后的貴婦人打量了一番過后,輕聲詢問來客身份。
丫鬟報了自家夫人名號,那仆人便道稍候片刻,待她進去通傳過后再來回話。
婦人輕一頷首,小丫鬟卻沖著仆人的背影皺了皺鼻子。
不過小小一個庵廟和一個清修多年沒什么身份的太妃罷了,怎地就敢如此慢待她家夫人?
不讓主人親自出來相迎就且罷了,竟還讓她家堂堂一品誥命在身的夫人等在大門外,這算是哪門子的規矩?
ps:我胡漢三回來了!
哈哈么么噠大家
這兩天身體狀況不太穩定,又讓大家等了兩天,實在抱歉,幸在現在已經好轉,幾乎沒啥問題了!
這是今天的更新,然后開始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