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人家

288 府上

正文288府上

正文288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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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的血,染紅了楊逸辰的衣服。

“大將軍,快走!”兵士們護著楊逸辰,退到了一個空城之下。

就好像十年前,他們舍命護送著逸辰的父親,楊康逃出重重包圍一樣。

從前的一幕,好像再次浮現。

雖然不是逸辰所經歷,可是,他此時卻能夠體會楊康的切膚之痛了。

原來,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加的難受。

那些士兵們護衛著他,他本來想和他們一起死,可是,他手里還攥著江北地方官的證據。

他含淚走進了那座空城。

而隨著身后的城門閉合上,最后一個兵士在為他放下城樓大門的鎖鏈后,也倒下去了之后,所有跟隨他來江北的士兵,都死了。

空蕩蕩的城樓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艱難的踏上了城樓。

每走一步,靴子在樓梯上發出的聲音,就好像是斧頭,敲擊在他的心坎上。

他從來都沒有這樣的痛苦過。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會選擇和那些兵士們一起死,不,那些兄弟們。

可是,他沒得選擇。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情急之中,楊逸辰打開了最后一個錦囊。

那錦囊里的竹排上,只寫了三個字:空城計!

楊逸辰一陣恍然。

傳說很久以前,有個軍師兵敗退到一座空城里,面對即將趕到的敵軍,他讓屬下把城門大開,軍師坐在城樓之上,肆意悠閑的彈撥著古箏。

那悠然的神態,讓趕來的敵軍首領害怕起來,以為城中埋伏了千軍萬馬,于是,馬上撤退。

這就是戲文里的《空城計》,而今,楊康的錦囊里也是這三個字。

楊逸辰懂了。

楊康是要楊逸辰效仿這個故事,用疑兵之計退敵,從而趁機跑離。

可是這計策是有風險的。既然楊康料定他們會中計,楊逸辰也不怕拿生命去實驗。

他相信他的父親,楊康就好像是迷途中的北極星一樣,可以讓他仰望。

很快,他從城樓里,找出一架破舊的七弦琴。

過去在金陵學堂,他學過音律,故而對彈琴也是會的。

他端然坐在城樓之上,染血的手指撫摸著素雅的琴。

琴聲悠然而出,好像溪澗涌流。

追兵齊齊聚集在城樓之下。

看到楊逸辰彈琴,大吃一驚。

楊逸辰這次來,竟然會在貧瘠的村里變出這么多糧食來,看來是個聰明人,怎么可能會束手就擒。

也許是楊逸辰的氣定神閑,震懾住了他們,那么多追兵,竟然都紛紛撤退,一柱香的時間,他們就都退盡,就好像退潮一樣迅速。

看來,疑兵之計已經奏效。

楊逸辰迅速跳上馬背,疾馳而去。

等那些追兵反應過來,楊逸辰已經走的很遠,他們都追擊不上了。

楊康走進謝府的時候,謝策正和謝誥命夫人談論謝花寶的事。

原來謝花寶還寫信給謝誥命夫人,希望謝誥命夫人繼續收留她,并且向謝誥命夫人認錯。

謝誥命夫人感念謝花寶之前的陪伴,可又怕謝花寶又耍什么詭計,拿不定主意,就過來問謝策商量。

謝策笑道:“謝花寶這次必定是遇上了背后高人,她才敢不顧謝玉生死,如今事情敗露,只有寄居在陳家,可惜,她身在陳家,卻還想高攀我們家,她橫豎是一個見異思遷的人,娘親何必再為她傷懷?她不過是想投靠一個強大的人而已。日后若是有誰比我們更加值得她利用,她就會毫不猶豫的,把我們給拋棄。”

謝誥命夫人聽了,嘆了口氣:“你說的對,終歸是差點信錯了她。”

這時,有人說楊康求見。

謝誥命夫人就黑了臉:“策兒,你又和楊家的人走這么近。娘真的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難道你認為,楊康會對你忠心嗎?”

“我知道,楊康這輩子只會對朱姓王朝忠心不二,可現在,我需要楊康這只狼的幫助。并且,楊家的人都在兒子的掌控之內,娘親你就不要擔心了。”謝策說著就去了客廳。

楊康和謝策相互行了禮,就問起了楊逸辰的事。

“我去過楊府,只聽說他回來,可他卻沒有在府上。王爺,逸辰究竟是怎么了?”楊康焦急的問,“難道真如王爺信里所說,逸辰回來的時候,百姓是夾道歡迎嗎?”

謝策搖搖頭:“本王在信里這樣說,只是不希望你對逸辰太失望。其實,這次,他幾乎是全軍覆沒,只有他一個人回來。”

楊康心里一痛,在逸辰出發之前,楊康不是沒料到會有這個結局,所以他再三強調要和逸辰同去,無奈逸辰立功心切,就是不同意。

所以,楊康無奈,才只有給了逸辰三個錦囊。

他也知道,此行,逸辰一定是可以回來。可是,兵士們恐怕是要死傷大半了。

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全軍覆沒。

“那么他可有帶回什么沒有?”楊康料定,逸辰一定帶回了江北那些官員濫用職權的證據。

楊康為官多年,自然對江北一帶,非常的清楚。那里,官員就是最大的賊寇。

官員和盜賊勾結,刮取民脂民膏,江北一帶的百姓食不果腹。

楊康當年全力對付邊關韃虜了,沒有分出力來對付江北的內賊。

結果,這個難題,竟然拋給了楊逸辰 謝策說:“有。江北一帶,原來是這個情況,本王今天才知道。”

謝策也知道了。

楊康眼神一犀利:“那么,王爺打算怎么做?”

“他們和邊防的吳火勾結,本王很想馬上斬草除根,可是,又怕得罪吳火。你也知道,吳火如今是邊防第一大將軍,若是他一生氣,開關迎入韃虜進入山海關,那我們大銘朝,就馬上要進入戰備階段了。”謝策說著眉毛一皺,“吳火,不是可以馬上得罪的人。”

楊康說:“周星星之前查出吳火的親戚在京城都不納稅,上報與我,我讓他暫時不動吳火,免得激怒了。可是,吳火擁兵自重,卻是遲早要解決的事。”

謝策說:“吳火,他本家就在京城。吳家原先也是大族,后來,因為吳老太爺送他的幾個兒子上了戰場,結果死的死,殘的殘,造成如今人丁不旺的局面。后來,李家的人也忽然絕后,就過繼給了吳家,吳李兩家結為兩姓之好。吳火是吳老太的第四子,故也叫吳四火。可惜,他只有一個兒子,名叫吳瑾。吳瑾本來年少有才,很早就進入軍隊訓練,只是,忽然,近年他左腿有疾,久醫不治,竟然,常年要坐在輪椅之上。可是,他原先是任職五品校尉官,俸祿還是照發,只是,他可以不去述職。”

楊康一怔:“吳瑾?我過去也聽說過,他有腳傷,很少拋頭露面,只怕除了吳宅的人,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長什么樣子。”

“吳宅的人也未必知道他長什么樣子。說來也奇怪的很,吳瑾甚至連他的院子也很少出過,除了他的貼身近侍,只怕是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顏。”謝策補充說。

楊康說:“那么恐怕,吳四火也不是很重視這個兒子了。”

“若是他重視,也不會留吳瑾在京城了。”謝策說。

是啊,吳瑾留在京城,多多少少有著做人質的意思,吳四火在邊防重要關隘守衛,萬一不忠于大銘朝怎么辦,所以,吳四火的兒子,和他所有的族人,都必須留在京城,沒皇上的同意,是不能離京的。

“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那個吳家過繼來的李家兒子,和你的大兒媳婦林安靜,還有點牽連呢。”謝策說,“林安靜的第一次婚姻,就是嫁給了李家,無奈嫁過來沒幾天,李家就派她的夫婿去了邊防,后來就戰死了。林安靜才回到了林家。”

楊康垂下眸子,“這么說,吳家人,和我們楊康,也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了。”

理清了這些聯系,謝策說:“吳四火過去也算是為大銘朝立下不少功勞。只是,近些年,他有些貪得無厭了。他把他的吳宅,用黃金為裝飾,修筑成金屋銀穴。這樣的人,最不容易對付,因為,說他有過錯,可他也有軍功。若是查辦他,他手上的兵權又是先帝遺留下來的問題。稍微搞不好了,吳四火引韃虜入關,就不好了。”

如今,山海關一帶,守衛的正是吳四火大軍。

楊康說:“王爺不要過慮,畢竟逸辰這次,也把官銀和糧食,都分發給了江北的百姓,解決了一部分問題,至于別的,可以加派副將,去山海關和吳四火共同防守,靜觀其變。”

謝策說:“其實本王不怕韃虜。如今,新的稅收政策,給大銘朝帶來了大量的軍餉,金陵軍校又開始培養新的將才,大銘朝已經今非昔比,不出幾年,一定可以把韃虜都消滅掉。”

楊康點點頭,他很欣賞謝策這么有信心的樣子。

楊康回府后,楊逸辰也從秦淮河回來。

暈暗的燈光里,楊逸辰一臉的頹廢之意,盡收入楊康眼中 “兒子,你不要難過。”楊康說,“父親,都知道了。”

楊逸辰跪了下來,哽咽說:“他們都戰死了,是我沒有用,我沒有能保護他們!”

“好孩子。善待他們的親人。”楊康說著拉逸辰起來,“父親決定把自己的銀子都拿出來,捐給這些將士的親屬們。”

楊逸辰擦干眼淚,“父親,你是不是怪我?如果我早做準備,就不至于如此。”

“不,我沒有怪你!你是我的好兒子!你過去不懂,以后就懂了!大銘朝還需要你保衛!”楊康拍拍楊逸辰的肩膀,“父親相信你!”

聽到楊康的這番話,楊逸辰才稍微安心一些。

父子倆于是坐下來,楊逸辰慢慢的把經過都講給楊康聽,說:“父親,要不是您的三個錦囊,只怕連兒子都不能活著回來了。”

楊康說:“江北一帶,父親當年就想解決掉他們這些蛀蟲,可是,后來楊家出了事,現在,江北變得更加猖獗,不是一日之功,只怕還是要緩緩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楊逸辰點點頭。

楊康又說:“這次不得已,我模仿了吳四火的筆跡,仿造了他的書信,吳四火知道后,一定非常生氣。就怕他會有些小動作。逸辰,你作為大將軍,一定要振作起來,明天就去軍營。這次,你成功發放了糧食,江北一帶百姓都歡呼鼓掌,甚至還有來京城軍營感謝你的,著實給你提高了不少軍威。相信,不會有人不服從你了。”

原來,已經有不少江北百姓,自發組織起來,到京城要感謝楊逸辰,驚動了軍營的各個將軍。

大家都知道,江北的問題是最難解決的,所以,這次,誰都不想去。楊逸辰不明白險惡,才去了的。

可是竟然讓他給解決了,自然非常的振奮人心。

楊逸辰臉上,這次稍微露出了點微笑。

他決定振作起來,好好練兵,好好管理軍隊。有朝一日,他要為死去的兵士們報仇。

清河縣。

楊康去京城已經有幾日了,楊端午總是盯著楊康留下來的棋盤,一站就是半天。

她不明白,為何周瑜恒要走一步空子。

那是毫無意義的一步棋。

周瑜恒終于走過來,他的笑容就好像陽春白雪:“你是想問,橫豎白子已經是死定了,為何要多走一步沒用的棋?是嗎?”

楊端午也笑了:“你很會猜測人心,并且你每次都能猜對。”

周瑜恒說:“其實也不難想。就算是已經贏的棋局,也有可能不走那關鍵一步,步步退讓,最后給走輸掉了。所以,我走了空的一步棋,只要還有幾乎走下去,說不定,黑子自己會認輸,你說對不對?”

“這天下哪里會有這么蠢的黑子,自己認輸了?”楊端午笑著不信。

周瑜恒伸手走了一步黑子,那也是毫無意義的一步,“不怪你看不懂這棋局,因為,你父親,不是要下給你看的,他是在下給我看。”

“下給你看?”楊端午更加詫異了,“那么,父親要告訴你什么?”

周瑜恒笑道:“你父親要我學他下黑子的走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