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恒王府一片沉寂。
書房里,一燈獨明。
林玨那清俊的身影映在窗紙上,修長挺拔。
溫鶴和冷煙兩個人守在門外,大氣不敢出一聲。
世子爺正在發怒,此刻,沒人敢去觸霉頭。
那安國公府的人太不像話,竟然把羅姑娘給趕了出去。
真是豈有此理?
那羅姑娘可是世子爺心尖上的人,她們不說好好待她們罷了,竟然還敢把她給趕出去?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書房內。
林玨的眉眼壓得很低,眸內的怒火眼看著就要沖天而起。
安國公府的那群魑魅魍魎,到底把羅錦心給趕到哪兒去了?
以前就察覺出她們對錦心不喜,沒想到竟然冷酷至此。
羅錦心她一個弱女子,被趕出去能去哪兒?
在京中,她無依無靠,除了外祖家,就沒有別的親眷了。
就算這樣,她那外祖母和舅母也容不下她一個孤女。
林玨一拳砸向了窗欞,震得那結實的窗欞都在簌簌發抖。
溫鶴和冷煙嚇了一跳,也不敢問他。
“溫鶴,冷煙……”屋內忽然傳來林玨冷然冰寒的聲音。
“屬下在!”溫鶴和冷煙趕緊跨進屋內,抱拳行禮。
“冷煙,你帶一路人馬潛伏到安國公府,找那些下人探聽羅姑娘的下落!”
“是,屬下遵命!”冷煙高聲應道,領命而去。
“溫鶴,你帶一路人馬,在城中四處打探著,客棧酒樓都不要錯過。特別是羅記糧鋪、綢緞鋪一定要先去打探。”
“是,屬下遵命!”溫鶴也領命而去了。
林玨這才回到書案前,看著那件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百鳥裙,心潮澎湃。
他能想到的地方也就是羅記糧鋪和綢緞鋪了,這兩處地方都是羅錦心以前掌握住的。眼下她被趕出去,那些狠心的親人定不會給她帶些銀兩的,她一個孤女,恐怕首選的還是這兩個地方。
捏了捏拳頭。林玨望了眼漆黑如墨的夜空,大步走出了書房。
恒王府內,戰馬嘶鳴,如雷般的鐵蹄聲打破了闔府的寧靜。
后院的一處小院里。
陳令如披著外衣倚在床頭,雙眼卻死死地瞪著頭頂那繡花鳥蟲草的帳子。眸中的妒火熊熊燃燒。
今兒一大早,表哥就打發自己身邊的小廝抬著十幾個大樟木箱子出去了,她特意讓自己的丫頭跑出去偷偷打探了一下,聽說是送往安國公府的。
將晚時分,那些人卻原封不動地把東西給抬回來了。
聽說安國公府的那位羅姑娘并不在府上。
陳令如,這才知道表哥心儀的人是誰!
昨兒在誠親王府,她就覺得表哥對那羅姑娘有些與眾不同,沒想到如今聽來,竟還真的這樣!
那位羅姑娘她也是親眼目睹了,容色確實傾國傾城。這整個京都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只是聽說這個女人命硬,克父克母。又整日拋頭露面,惹得她那外祖家都很不喜歡。
這樣的女人,表哥怎么能看入了眼?
表哥還是年輕氣盛,喜歡人家的容貌吧?
那樣的女子,也就僅剩容貌還可看了。
陳令如不像其他女子那般膚淺,雖然意識到表哥可能只是貪一時的新鮮,但到底因為女人的嫉妒,而變得心里不平靜起來。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床單,恨不得抓出一個窟窿來。
聽著外頭驚雷般的馬蹄聲。她驚得幾乎要跳起來。
表哥這么晚了又出去了嗎?
今兒一天,她都沒能見上他一面,他忙什么就忙成這樣?
嫉妒之火讓陳令如再也躺不住,她索性穿衣起身。一個人走到了外邊,抱著肩膀在蕭瑟的晚風里看著夜空。
“姑娘,您怎么還不睡?”守夜的小丫頭迷迷瞪瞪地揉著眼睛,很是納悶。
陳令如卻冷著臉哼了一聲,“睡不著。”
小丫頭只好打起精神陪著她傻傻地站著。
林玨騎著胯下的白馬如煙般沖出了恒王府,打馬直奔羅記糧鋪。
那是他初次見識到羅錦心有些手段的地方!
所以。直覺里,他還是想親自去看看的。
寂靜的夜空,被這驚雷般的馬蹄聲打破,被驚醒的犬吠聲不絕于耳。
本已經宵禁的夜晚,似乎有了些不平靜的味道。
但因為林玨位高權重,又兼管兵部,所以,那些巡夜的士兵并不會為難他,反倒以為出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兒,一個個熱絡地問著要不要幫忙。
林玨哪里肯讓這些人跟著添亂?
他三言兩語打發走了這些人,才帶著人馬飛奔而去。
到了羅記糧鋪,已是午夜時分了。
羅記糧鋪一片漆黑,早就卸了門板打烊了。
林玨也顧不得那許多,揮著馬鞭子親自上前拍門。
后院里,睡得正香的錦心主仆就被驚醒了。
隔壁院落的老宋叔也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喊來自己的兒子,迷迷糊糊地問道,“凡兒,你去看看,這大半夜的什么人在外頭敲門?”
宋凡年紀不大,才來糧鋪沒幾日,但他心眼子卻甚是活絡,披了外衣張望了一眼墨一樣的天外,嘟囔著,“爹,咱們這是糧鋪,又不是醫館,哪有大半夜急得就來買糧的?還是小心點,看看是不是強人再說!”
“嗯,你說得有理。這樣,你先到前頭把伙計都喊起來,拿著棍棒家伙,我一會兒就到。”
老宋叔吩咐完,就飛快地穿衣穿鞋。
宋凡見他爹這般鄭重,就麻溜地趿拉鞋,伸手一把抽下門閂就大步走了出去。
老宋叔也不敢怠慢,趕緊跑到旁邊的灶下摸了一根燒火棍,也竄了出去。
隔壁院子里,錦心屋里也亮起來。
紫芝已經披著衣裳站在門口聽動靜了,聽見這邊有腳步聲。她忙隔著墻喊道,“老宋叔,外頭怎么了?姑娘讓問問呢。”
“我這就過去看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讓姑娘放心睡吧。”老宋叔沙啞著嗓子應了一聲,就急匆匆地去了前堂。
外面的大門依然擂得如同響鼓,老宋叔帶著伙計,手里提著燒火棍子、門閂、掃把,人手都是一樣。慢慢地靠近了那兩扇大門。
走近了,那響鼓般的聲音還未曾消失。
老宋叔喘出一口粗氣,顫抖著聲兒問道,“敢問門外的是誰?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
“是我,恒王世子。”林玨敲了半日的門,不見人來,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聽見這問話,勉強耐著性子答應著。
老宋叔一聽是恒王世子來了,不禁嚇了一跳。
大半夜的,恒王世子來糧鋪做什么?
難道是要出征打仗。缺糧來征糧了?
不可能啊?
征糧也得白日里,哪有大半夜的砸門的?
咽了口唾沫,勉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老宋叔又結結巴巴地問著林玨,“敢問世子爺半夜來我這小店,有何貴干?”
敲了半日的門,沒人應答。這好不容易來了人,還一個勁兒地追問他的來意。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要說來找羅姑娘,于羅姑娘的閨名還是有些不好的。
想了想。他只得編了一個理由,“聽說有人舉報你們這里窩藏罪犯,本世子特意來查看!”
窩藏罪犯?
老宋叔一聽就懵了。
這是誰這么壞?
天地良心,他這輩子可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算經營著糧鋪,也從沒有干過坑蒙拐騙的事!
他心里思前想后,都覺得這舉報之人實在是太沒天良。
可轉念一想,似乎不大對頭啊?
這位世子爺管著兵部沒錯,但不是順天府尹啊?
這窩藏罪犯的事兒,不該他插手吧?
“那個。世子爺,您有順天府的憑證嗎?”
老宋叔雖然很害怕林玨的威勢,但因為事關糧鋪的安危,他還是咬牙硬著頭皮問道。
林玨心里那個氣啊!
他來找羅錦心而已,要什么順天府的憑證?
難道這事兒還得鬧得沸沸揚揚滿京城都知道才行!
頓了頓,他不得不壓低了嗓門,幾乎是貼著門縫咬牙切齒地道,“你再不開門,信不信我讓人給踹開?”
本來不想嚇唬這些平頭百姓的,何況這還是羅錦心的鋪子?
可再不嚇唬兩句,這迂腐的掌柜的拖延下去,驚動了四鄰八舍,到時候傳揚出去,可就不好了。
老宋叔被他這么一威脅,嚇得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恒王世子那是個什么主兒,他可是耳熟能詳的。
這人少年新貴,殺人如麻,冷酷嗜血,凡是嚇人的詞兒用在他身上都不為過。
他要是動起真格來,估計自己可就麻煩了。
但,后頭有羅姑娘,大半夜的放這些兵痞子進來,萬一沖撞了羅姑娘,可怎生是好?
老宋叔搓著手不知該怎么辦好,就聽身后忽然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老宋叔,到底是誰?”
錦心見他們去了半日都沒有回去,很是不放心,就穿衣起來過前頭看看。
卻見這些人趴在門后,不知道在干什么。
還以為門外來的是強人呢,所以,她特特走到老宋叔身后,壓低了嗓門問道。
可就這么細微的聲音,還是讓耳朵貼著門縫的林玨給聽清了。
還不等老宋叔跟羅錦心說話,他就趕忙高聲喊著,“羅姑娘,是我,林玨林玉堂!”
大半夜的,他也不羅嗦了,干脆痛痛快快地報上了名號,免得羅姑娘誤會。
林玨?
他怎么大半夜的跑到這兒了?
錦心一臉詫異,忙吩咐老宋叔,“快開門,是熟人。”
林玨可不是個大熟人?那可是大熟特熟的人了。
前世里,兩人還是冥婚的夫婦呢。
想到那一幕,不知為何,錦心的耳根子竟然有些燙。
老宋叔聽見熟人,頓時就松了一口氣。
可是想著林玨方才說他窩藏罪犯的話,還是不敢開門,“姑娘,這大半夜的,還是小心為妙!”
萬一這世子爺打著熟人的名號進來真的抓人了呢?
到時候要是抓走羅姑娘怎么辦?
林玨一聽這老頭兒如此頑固,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人家東家都發話了,這老頭子還敢不聽?
他在外頭急得抓耳撓腮的,羅錦心卻耐心地搖著頭和老宋叔說道,“放心吧,林世子不會亂來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林玨在外頭聽了,一顆急躁的心頓時就平靜下來。
她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這么了解他!
老宋叔終于帶著些忐忑不安開了大門。
門外,林玨一身雪白的箭袖,手里還拿著馬鞭,一臉激動地走了進來。
沒想到,真讓他猜對了。
這頭一處地方,就找到了羅錦心!
太好了,只要她沒事就好。
他長身玉立站在錦心面前,好想將眼前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擁入懷里。
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只能極力克制著。
他那雙精致如鳳羽般的眸子熠熠生輝,炯炯有神地望著錦心,一瞬不瞬。
大半夜的,被他這熾熱的眼神盯著,錦心有些不自在。
她只得轉過身去,輕聲道,“世子爺先進去喝杯水吧。”
林玨正巴不得跟進去,聞言自然無話,跟在錦心后頭就走了。
老宋叔看著門外站得釘子一樣的兵士,大氣兒都不敢喘,更不敢去問林玨半夜來找一個女子做什么。
看著錦心帶著林玨往里走,他提心吊膽地張望了幾眼,還不忘了吩咐宋凡,“帶著伙計們,給這些軍爺們倒些熱茶喝。”
宋凡不敢怠慢,趕緊忙活開了。
林玨跟著錦心一直到了她住的小院里。
打量著這有些簡陋破舊的小院,林玨忍不住問道,“羅姑娘,你就打算在這兒住下去?”
這畢竟不是家!
錦心盯他一眼,淡笑道,“不住這兒要住客棧嗎?”
被安國公府的人趕出去,她又不舍得浪費那些銀兩,有個地方安身就不錯了。
“我……”林玨對上錦心那雙似笑非笑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有些不自在,撓了撓頭,才硬著頭皮說下去,“我在外城還有一處宅子,三進三出的,你要是不嫌棄,不如,就搬那兒住著。”
“我和你無緣無故,住進你的宅子算怎么回事兒?”錦心自然看得透林玨的心,但重活一世,她沒打算和這個男人有什么瓜葛。
恒王府可不是那么好進的,與其到時心灰如死,還不如現在趕緊斬斷了一切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