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武神

第十九章 紙上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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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的頹唐,一如從前佝僂的背影,一塵不變的渾濁目光。

兩個少年瞪大了眼睛,他們看到蘇乞年從玄陰洞中走出來,步子有些踉蹌,卻也僅僅只是踉蹌,甚至連臉色,也只是微微蒼白,相比他們而言,要好上不少。

這……

兩個少年面面相覷,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這個蘇乞兒身體底子很厚?吃老本硬撐下去了?

除此之外,兩個少年實在想不出其它的理由,至于中途偷偷溜出玄陰洞,更是沒有機會,事實證明,歷代想要躲避懲戒的,最終都沒有好下場,不是加倍懲處,生生被陰風吹得骨肉分離,就是直接被驅逐出逍遙谷,這更加嚴重,直接就會被刑部派遣官差帶走,不再有緩刑,一個月內就會被問斬。

接過道士靜篤手中的虎骨湯,蘇乞年嘴角扯動,露出一抹憨憨的笑,而后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活見鬼了!

兩個少年都心中嘀咕,但是靜篤道士面前,他們頗有幾分畏懼,不敢太過放肆。

一個時辰后,逍遙谷。

明月漸起,一行四人的歸來并未引起多大的騷動,只有寥寥一些在外行走的人注意到了,不過也只是掃過一眼,就不再關注。

再大的笑料,也不過只是枯燥生活的調劑,武力才是最重要的,他們追求筑基,渴望內家真氣,除此之外,其他都是過眼云煙,不值得耗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虎頭鍘高懸,恐怕就是那臨水第二間茅草屋的劉子明,也絕對不輕松,大漢律法,天子威儀,容不得半點褻瀆與輕慢。

茅草屋依然清冷,火盆生起,將燈油與凝結的墨錠置于一邊緩緩化開。

蘇乞年磨墨,半截小指長的墨條已經很難把握了,有些發臭的墨汁在缺角的硯臺中蕩漾,映著跳動的火苗,墨汁蕩漾,火光乍碎,仿佛銀花綻放。

虬結的兔毫筆用溫水泡開,剔除幾根翹起的雜毛,看上去已經不能再用幾次了。

一張焦黃的麻紙鋪開,蘇乞年點墨,沾水,落筆。

筆尖墨汁凝結成珠,蘇乞年斂神,拉開一道飛白,他的筆墨不復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簡單,但是寥寥幾筆間,就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背影,這是一副極婀娜的身姿,有些稚嫩,但哪怕只是一道背影,也可以想象到幾分絕代芳華。

一雙如玉的藕臂負于身后,青絲如瀑,仰望九天之上,一輪明月如盤,當中有樹影婆娑,瓊樓隱現。

一炷香后,蘇乞年收筆,在紙上凝視良久,隨后在旁邊空白處題了一句話:

“欲乘風歸去,恐瓊樓玉宇。”

最后是落款:蘇乞年于大漢赤霄歷五千四百三十二年。

等到墨跡微干,蘇乞年自木桌下的夾縫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包,這是當初他一直貼身收藏的,初入逍遙谷,才沒有被人察覺,布包打開,里面赫然是一小疊藏畫,不是麻紙,而是微微泛黃的老宣紙,入眼的第一張,畫面卻是與桌案上剛剛完成的一般無二,只是那背影稍稍稚嫩,除此之外,甚至連題字也一般,只是落款有些許不同。

蘇乞年于大漢赤霄歷五千四百三十一年!

兩幅畫幾無二致,只是剛剛完成的這一幅,筆墨更顯精煉與老辣。蘇乞年目光在這幅畫上停留數息,有些復雜,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氣,少年的眼中有著異樣的深邃,將桌案上的畫取下,折好,覆蓋上去,親手一層層用布包好,再緩緩推入桌下的夾縫中。

朝陽不管是什么季節,都是溫和的,它火紅一片,照亮了大漢萬里江山。

辰時演武,蘇乞年沒有去,辰時過后,他才慢吞吞地背著藥簍,朝著武當深山中行去。

岸邊,一些準備出行的緩刑死囚露出詫異之色,不過看蘇乞年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色,也都有些領悟。

原來,也不只是一個廢物,也知道痛苦,不愿再入玄陰洞,現在強撐著入山采藥。

臨水的第二間茅草屋前。

此時,一個約莫十歲的年輕人負手而立,身上是看似樸素的蠶絲青袍,在他身邊,還有幾名年輕人簇擁著,一個個看向這青袍年輕人的目光,都充斥著敬畏之色,甚至在那一雙雙瞳孔深處,還有著深深的艷羨。

大漢二品明陽侯劉青獨子,皇室宗親!

哪怕是成了死囚,劉子明身上也有一種難掩的氣質,仿佛九天之上的神龍,不自覺的就令普通人自慚形穢。

這就是唯有家世和出身才能夠賦予的,先天生長在大漢最肥沃的土地里,從學步啟蒙開始,對于皇室宗親,皇族就有著自己五千多年來遵循的規律,各種底蘊堆積孕育,就算是先天體弱的后代,都幾乎不可能誕生。

“原來,也不完全是殘廢,只是沒有逼迫到極限,人果然不是可以用常理衡量的。”劉子明淡淡道,“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能夠經受住這么多的目光和唾棄,不是真的自甘墮落,就是心志堅凝,忍辱負重之輩,這樣的人,才最可怕。”

蘇乞兒,是這樣的人?

劉子明身邊,一干年輕人都在心中嗤笑,要他們相信蘇乞年忍辱負重,心有大抱負,不如讓他們相信今日入山能有一株百年老山參的收獲。

踏進山林的那一刻,蘇乞年腰脊慢慢挺直,他黑發披散,眸光破混沌,此時露出幾分忌憚之色。

從他走過臨水岸邊的那一刻起,一道目光就落到身上,直到他走進山林中,才終于收回。

劉子明!

明陽侯劉青,這位天下少有的頂尖元神高手的獨子,身上有著很多蘇乞年琢磨不透的地方,若是真的被看出一些端倪,蘇乞年也沒有意外。

不過眼下,他就顧不得這么多,給他的時間只有五年,不說臻至二流之境,龍虎交匯,就是筑基開天,孕育內家真氣,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甚至蘇乞年都沒有一點底氣,等到他晉入二流之境,能否有所改變。

所以,這五年時光,他唯有傾盡一切力量變強,不斷掌握強大的武力。

甚至即便是大漢天朝,坐鎮方圓萬里江山,對于真正的武道強者,也有著足夠的尊重,至少蘇乞年就聽說過,對于天命宗師,漢天子允諾無條件滿足三個條件,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不有悖于人族大世寧定。

但整個大漢天朝,又能有幾個天命宗師,這樣的人物,轉天命、握天道、證長生,普天之下能令他們辦不到的事,已經寥寥無幾。

蘇乞年如一道風,在深山老林中穿行,大雪封山,一眼望去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對于一般緩刑死囚來說,采藥無疑增加了巨大的難度。

但蘇乞年就一點不在乎,他精神力籠罩方圓十丈之地,所過之處,四方上下,沒有什么能夠逃過他的感知,甚至而今,不需要一些小手段,他也能夠自行完成每天的采藥量。

不過今天有些不同,采藥只是次要,他放開步子,更進一步深入武當山老林中,《龜蛇功》他達到瓶頸,第五層的功夫難以圓滿,現在他就要尋求突破與感悟,將自己不斷置身于險境之中,如果不死,往往有破而后立的機會。

“武當山中連妖獸都沒有,以我《龜蛇功》第五層的功夫,這樣也活不下去,那不如等死,我也就真成了蘇乞兒。”(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