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府邸前。
氣機鋒芒四溢,林二公子眸光沉凝,他一身劍道鋒芒透著絲絲縷縷的金鐵之氣,青色精鋼長劍上,也浮盈起一層淡金劍氣,金行本源氣息彌漫。
一身青色道袍輕揚,元沖道人淡看林和,道:“傳聞林家《庚金元劍術》位列一流,別有一番神韻,暗合劍道與金行之道,可惜了,你只參悟出金行本源,若是你得悟劍道,今日說不得本執事要小心一二,不過現在,就讓本執事來稱量稱量,這《庚金元劍術》到底有幾斤幾兩。”
林和神色不變,眸光不波,手中青色精鋼劍緩緩抬起,淡金劍氣在劍身流淌,如同流水一般涌動,最后匯聚在劍尖之上,逐漸成為金光耀眼的一點。
他一劍刺出,一道晶瑩的金色劍氣破空而出,撕裂空氣,如同游魚一般,在真空中穿梭,隱隱扭曲真空,蕩開淡淡的漣漪,留下一道道輕微扭曲的真空劍軌。
“精神入劍,有點意思。”
元沖道人眸光一閃,露出幾分詫異之色,這林家祖傳劍法,倒是名不虛傳,一流劍法中,也可以算得上精絕了,不過他廬山派乃是千年以上的傳承大宗,底蘊之深厚,絕非尋常數百年的頂尖武林勢力可比。
既而,元沖道人就動了,他身如清云,周身如繚繞一股輕煙,如有水氣氤氳,庚金元劍氣穿空,撕裂水氣,林和頓時面色一變,他以精神駕馭庚金元劍氣,居然被那元沖道人躲過了,那身法之中水行本源蕩漾,對方的身影在他的精神鎖定之下,也如鏡中花,水中月,變得虛幻不定,不再真實如一。
清云身法!
這是廬山派聞名四方的一流輕身武學,深諳水行本源之道,身如清云滴露,步如水波千幻,即便是精神鎖定,也未必為真。
嗤!嗤!嗤!
林和長喝一聲,手中青色精鋼長劍連連劃動,那離劍而出的庚金元劍氣,頓時被引動,如金蛇游弋,切割真空,不斷將那一道道清云般的幻影洞穿,絞碎成虛無。
這種劍法,看得林家幾位叔伯如癡如醉,這就是他們林家鎮族劍法,唯有族長與家主繼承人才有資格修習參悟,雖然近十年來,林老爺子打破族規,只要晉升到達二流龍虎境,便能修習參悟,但到底不是每個人都有劍道天賦,唯有林二公子林和修成,卻也只領悟了金行本源,未能真正參悟出來屬于那《庚金元劍術》根本的劍道本源。
那朱長老眼中也浮現一抹異色,這林家的《庚金元劍術》,到有些類似于蜀山派的御劍術,只是又有所不同,并無蜀山御劍術那般精妙,多半是哪一位熟悉蜀山御劍之術的劍道前輩所創,可惜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卻也有其獨到之處,比之尋常馭劍術,倒是略勝一籌。
可惜,若是尋常二流龍虎境的高手,面對此等劍術,多半要束手束腳,甚至稍有不慎,就有隕落之危,但他廬山派的清云身法,恰是汲取水行本源的虛實玄奧所創,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當初創演出來,就是為了應對蜀山御劍術,眼下應付這門《庚金元劍術》,實是綽綽有余。
一息,兩息,三息……十息!
等到十息過去,林老爺子面色微變,他分明感到次子的呼吸已經生出了紊亂的跡象,這《庚金元劍術》雖然神妙,有蜀山御劍之妙,但對于精神力的消耗之大,往往難以持久,要維持庚金元劍氣離體,對于一身修為真氣,也是極大的負擔,若是短時間內不能降服敵手,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處境就會岌岌可危。
果然,再過去三息,林和呼吸一滯,本來如金蛇一般的庚金元劍氣光芒一暗,也生出了剎那的凝滯。
就是現在!
只見那一團支離破碎的輕云薄霧中,一襲青色道袍呼嘯而出,一只手掌浮盈出湛藍真氣,那真氣光芒凝若實質,掌緣生鋒芒,竟不是尋常真氣,而是罡氣!
練成了水行罡氣!
林老爺子終于勃然色變,真氣化罡,那就說明,那元沖道人已經領悟出來了至少一種本源玄奧,打開了通往一流混元境的大門,孕生了武道之勢。
掌法是廬山派的一流掌法《清云掌》,隨著那元沖道人掌動,天地間水行本源之力擠壓,那庚金元劍氣頓時如陷泥沼,變得舉步維艱。
屬于元沖道人的手掌按落在那庚金元劍氣上,竟發出清晰的金鐵交鳴聲,既而,那庚金元劍氣頓時如同被擊中了七寸的長蛇一般,一下僵直不動,既而寸寸崩碎。
身形一閃,不等林和反應過來,那元沖道人已經近身。
不好!
倉促之間,林和只來得及回劍于胸前,那彌漫湛藍罡氣的清云掌就蓋落下來。
青色精鋼長劍震鳴,既而咔嚓一聲斷裂,那手掌長驅直入,印在了林和的胸膛之上。
噗的一聲,一口逆血吐出,林和身如敗絮,一下橫飛出去,幾位林家叔伯神色驟變,驚呼一聲,有人上前將林和接住,同時接連退后七、八步,方才化解其身上的掌力,卻也忍不住悶哼一聲,口角溢血,元沖道人成名多年,又參悟一流掌法,于林家這樣的武道傳承而言,著實如同一座大山橫亙在前方,巍峨而不可及。
“林和!”
林老爺子沉喝一聲,臉色愈發難看,若非是那口斷發利劍卸去六、七分力道,這一掌落下,就不僅僅是震蕩五臟六腑那么簡單了,恐怕一身肋骨,都要斷去近半,身受重傷,即便是現在,沒有十天半個月的修養,也休想緩過勁來,更不用說再與人動手,這傷勢與他一般無二。
“《庚金元劍術》也不過如此。”
元沖道人向前邁步,他青色道袍獵獵而動,掌勢縈繞,天地間的水行本源身動相隨,如裹挾著一方天地之威滾滾而來,令剩下的幾位林家叔伯呼吸都困難,彼此之間的差距太大,這元沖道人一身武力,恐怕都直追大漢龍虎榜末尾的年輕高手了。
動手!
即便如此,幾位林家叔伯依然接連出手,但幾人比之林和都相差不小,幾乎都是二流龍虎境下乘的修為,元沖道人掌勢鎮壓之下,沒有人能夠接得住其一掌,接連橫飛出去,這一次,幾位林家叔伯就沒有林和那般運氣,一個個筋斷骨折,傷勢之重,若是不悉心調養,多半要留下殘疾,以致日后武道再無寸進。
林家府邸后院。
靜篤道士嘴角抖動,整個人都有些顫栗,半跪在榻板上,看床上躺睡著的頭發花白的老婦人,雙目開闔,已經沒有幾分神采,此時一只手顫抖著,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二十多年過去,他本來以為自己一切都已經放下,只剩一顆道心,與真武大帝相伴,卻沒有想到,真的重歸這片故土,再見到這個生養他的老人,依然難以掌控自己的情緒,這是源自心靈與血脈的悸動。
靜篤道士看出來,老母親筋骨皆傷,五臟皆損,以其未曾筑基的體質,能夠撐到今日已經殊為難得,眼下已到了彌留之際,至多,恐怕都撐不過明日子時。
該死!
他心中怒喝,道心不存,這時,之前接引他的門房沖進來,臉色難看,但還是壓低了聲音急促道:“大公子,廬山派到了,老爺等已經出門迎敵!”
廬山派!
靜篤道士聞言眸光一冷,這些人動作真快,說是明日,今日就到了,這是擺明了不留一點余地,要絕林家后路。
即刻,不等門房反應過來,靜篤道士身影就由實化虛,消失不見。
門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這種如鬼魅般的身法,即便是從老爺身上,也從未見過,大公子師承武當,看來得了一身了不得的武功。
林家府邸前。
元沖道人嘴角泛起嘲弄之色,道:“林家人,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嗎?連本道一掌都接不住。”
林老爺子怒火攻心,又是一口逆血從嘴角溢出,身形搖搖欲墜。
吱呀!
這時,林家府邸的大門緩緩洞開,顯現出來一襲青色蠶絲道袍的身影。
諸林家人轉頭一看,皆渾身一震,尤其是林老爺子,臉色生硬,而目光復雜,怎么也開不了口。
林和斷劍拄地,勉強立起身子,他看向大門前那看上去面色黝黑、絡腮胡子的中年道士,依稀還有二十多年前的影子,轉眼間年過不惑,當年的輪廓也變得朦朧,即便血脈相連,在如此的境況之下,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什么人!
那廬山派的朱長老微微蹙眉,林家怎么會有道士,倒是其身邊一名廬山執事道人回過神來,略一思索,露出幾分忌憚之色,解釋道:“長老,傳聞林家老爺子還有一長子,早年離家,與林家斷絕關系,二十多年未歸,似乎是拜入了湖北道十堰州武當門下,似乎是一名武當執事。”
武當道士!
朱長老聞言挑眉,這林家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物在外,不過此人聞所未聞,想來也只是武當一名尋常執事,如武當那樣的鎮國大宗,門下執事道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很多都在江湖中小有薄名,但那林家武當執事看上去普普通通,看來也是名不見經傳,在武當諸多執事中并不起眼。
雖然而今武當如日中天,近月以來裹挾著驚退四大天命之威,已經有與天帝城,輪回寺以及蜀山并肩之勢,但門下一名尋常執事道人,即便出身武當,他廬山派也是傳承千年以上的頂尖大宗,底蘊深厚,或許比之他廬山執事道人身份聲名更高一分,但也不能與他廬山長老相比,遑論他這位廬山當代掌教的師弟,身份尊隆,況且在這廬州境內,并非是湖北道十堰州,武當即便身為鎮國大宗,也不能插手一方頂尖大宗的內務,否則這種僭越,勢必會引起整個江湖武林的質疑。
這是一種潛在規則,不容打破。
“大……大兄!”
林和開口,語氣有些感嘆,有些猶疑,更多的則是揮之不去的記憶,眼中則盡是復雜之色,他還記得十來歲的少年時代,看這位兄長背著行囊,頭也不回地遠去,那時候的他還不清楚這到底意味著什么,在往后的年月里,他花費了比所有人期盼的,更多的時間,來令得自己足夠強盛,以肩負起繼承林家祖業的資格。
而這一切,都是兄長棄若敝履,毫不留戀的東西。
“林……林平!”
幾位林家叔伯咳血,臉色蒼白如紙,身為長輩,再次看到這位曾經身為林家長子的侄兒,他們心中感懷且欣喜,但隨即又化成了憂心,早知與這廬山派沒有半點轉圜的余地,他們就不會同意派遣老管家去將其召回,以其武當執事的身份,或許那朱長老忌憚武當,不會對其為難,但想要令廬山改變主意,以一個武當執事的身份,在廬山鐵了心要動手的境況之下,實在難以回天。
靜篤道士目光自林和以及幾位叔伯身上掃過,最后落到了林老爺子的身上,二十多年不見,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中年,已經年近古稀,歲月不再,因為始終未能晉升一流混元境,已經花白了頭發,氣血開始走下坡路,在靜篤道士看來,這輩子若無機緣造化,恐怕不會再有晉升一流混元境的可能。
緩緩閉上雙眼,再睜開,靜篤道士的目光先是掃過那廬山派的朱長老,再落到那元沖道人身上,平靜道:“是你說,林家人就這點三腳貓功夫。”
他不像在問,倒像是在復述,這種平靜淡然的語氣,令得元沖道人心中很不舒服,不過是武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執事,即便出身鎮國大宗又能如何,這里不是湖北道十堰州,而是江西道廬州,是他們廬山派的勢力范圍。
“敢問這位道友名號,仙鄉何處?”元沖道人開口,沒有第一時間發難,暫時隱忍。
“武當,靜篤。”
聽靜篤道士開口,元沖道人可以肯定,武當山諸多執事中,聞名江湖的,怕是沒有這一號人物,看來這林家長子入了武當門下,天資有限,也只能止步于此,在武當諸多執事中,看來也是墊底的存在,不足為慮。
一念及此,元沖道人心中的忌憚也散去,心定神清,他元沖雖然只是出身廬山,但在江西道也小有薄名,屹立在二流龍虎境巔峰,已經參悟水行本源玄奧,領悟武道之勢,打開了通往一流混元境的大門,只等時月打熬,降服心猿意馬,就能一舉晉升,在廬山諸多執事中,也足以列入前十之位,他有足夠的自信,并不將武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執事道人放在眼中。
“原來是靜篤道友,在下廬山執事元沖。”元沖道人淡淡道,“傳聞靜篤道友二十多年前就離開林家,與林氏一脈斷絕關系,入了武當門下,靜篤道友不在武當清靜修道,卻來趟林家這灘渾水,阻我廬山派處理內務,是否未將我廬山派放在眼里。”
林和等人聞言皆心神一震,尤其是林老爺子,他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如同一下蒼老了十歲,看向靜篤道士,嘆息道:“你走吧,今日之事,與你無關。”
元沖道人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
“是你說,林家人就這點三腳貓功夫。”
靜篤道士依然平靜開口,沒有回應林老爺子,說得還是最初那句話,依然看著元沖道人,更是答非所問,但隨著其開口,那元沖道人嘴角的嘲弄之色就漸漸收斂,目光變得陰沉下來,此人好大的架子,這是根本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或者說,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里。
一邊,林老爺子先是目光一怔,既而眸光有些悠遠,似乎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同樣的語氣,一樣的倔強。
只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深惡痛絕,今日卻是不同的心緒,歲月,果然最能打熬人心,再堅固的壁壘,也要被沖刷得支離破碎。
“靜篤道友這是沒有將我放在眼里。”
元沖道人再開口,就語氣變冷,他眸子銳利,如兩口利刃,鎖定在靜篤道士身上,道:“既然如此,就讓我來領教一下武當絕學,是否如傳說中一般,還是浪得虛名。”
咚!咚!咚!
話音落下,元沖道人就開始邁步,腳踏實地,擲地有聲,如戰鼓在擂動,這就顯現出來元沖道人一身深厚的內家真氣,他一身武道之勢涌動,鎖定在靜篤道士身上,在他看來,這靜篤道士之所以敢如此輕視他,還是倚仗著武當門下的身份,只是其顯然沒有看得清楚形勢,這是廬山內務,即便是武當執事,也無權插手,否則就算是他廬山派將其打殺了,放到江湖中,也沒有人能夠說什么,只能是其咎由自取,與人無憂。
“小心,此人修習廬山《清云身法》和《清云掌》,皆已登堂入室。”
有林家叔伯開口告誡,露出憂色,這廬山的元沖道人,放眼二流龍虎境中是真正的高手,一流混元境之下,想要勝過其絕對不易,他們這侄兒即便出生武當,但只是二流龍虎境的執事之身,眼下動手,就看其對于武當武學的領悟,到底到了哪一步,能否擋住這位廬山執事中的成名人物。
靜篤道士靜立不動,在元沖道人看來,這多半是被他的武道之勢壓迫,心靈顫栗,生不出半點抵抗之心。
但這一幕落在林老爺子以及那朱長老的眼中,就生出一些異樣,在他們看來,靜篤道士對于即將臨身的元沖道人,似乎渾不在意。
也就在這一刻,元沖道人出手了,他身形一閃,如輕煙薄霧,就到了靜篤道人身前,一只手掌彌漫湛藍罡氣,掌勢如高山入云,巍峨高遠,就朝著靜篤道人肩頭落下,空氣粉碎,真空扭曲,蕩開了淡淡的漣漪。
三尺,兩尺,一尺!
半個彈指都沒有,那指掌就到了靜篤道士身前寸許之地,甚至那細密的真空漣漪,已經擠壓靜篤道士肩頭的青色蠶絲道袍,緊緊地貼在身上。
不好!
林家幾位叔伯面色驟變,林和亦是咬牙,拄地的斷劍握緊。
一聲悶響,如擊敗絮,沒有想象中的筋斷骨折之音,也沒有人影橫飛之景,靜篤道士不動,元沖道人的身形則戛然而止。
什么!
下一刻,剩下的兩名廬山執事就露出震動之色,看那屬于元沖道人的手掌,分明在咫尺之地,被一只看上去有些黝黑的手掌捏住,那黝黑手掌,赫然屬于那來自湖北道十堰州的武當執事靜篤道人。
不可能!
兩名廬山執事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是林和等人,也露出震驚之色,沒想到會出現眼前這一幕,離家二十多年,本來該是家主繼承人的林平,而今的武當靜篤道長,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就封住了那來自廬山元沖道人的一記《清云掌》。
就是元沖道人本身,也愣住了,但很快,這位臨近一流混元境的高手,就鼓蕩一身內家真氣,勾動水行本源,一身武力攀升至極顛,手掌發力,想要掙脫靜篤道士那如同金鐵一般堅固的手掌。
咔嚓!
也就在這一刻,一連串清晰的骨裂聲響起,元沖道人周身浮盈出體的湛藍真氣一下潰散,其也發出一道慘叫聲,只見其被靜篤道士握住的手掌,赫然變得扭曲了,竟是被靜篤道士生生捏碎了五指指骨。
“爾敢!”兩名廬山執事怒喝。
“看好了。”
靜篤道士卻認真看兩人一眼,而后閃電般出手,啪的一聲,眼前的元沖道士,就被整個抽飛出去,半邊臉坍塌,滿口牙在半空中就全部吐出,滿口是血。
面色一沉,那廬山朱長老終于動了,他一只手伸出,凌空一抓,就將橫飛出去的元沖道人拉回到身前,被兩名執事道人扶住,再看其顴骨盡碎,面容模糊,滿是鮮血,此時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這傷勢太重了,即便能恢復,也多半要留下傷痕,那一掌,更震裂了元沖道人的神庭,想要令其盡復,就看廬山愿不愿意付出足夠的代價,即便修復了,日后再想要精進,也會生出莫大的阻礙,若無奇遇,終其一生,至多也就勉強涉足混元境第一步,證道無望。
“好!”
這是林老爺子,他擺脫兩名林家叔伯攙扶的手臂,站定身子,大喝一聲。
朱長老眸光一冷,屬于一流混元境的威嚴氣機破體而出,如巍峨大山,震破真空壁壘,現出絲絲縷縷蒼白的粉碎裂痕,剎那間就到了林老爺子身前。
但有人比他更快,靜篤道士一步邁出,就到了林老爺子身前,那威嚴氣機到了其身前,頓時如遭遇了銅墻鐵壁,戛然而止,而后,自靜篤道士身上,淡淡的紫氣浮盈,一股與那朱長老一般無二的威嚴氣機升騰而起,兩股氣機在半空中相互傾軋,剎那間生出一道悶雷聲,掀起一股勁風,朝著兩邊席卷里許之地,荒草漫天,皆被絞成齏粉。
朱長老一下凝住目光,而后沉聲道:“沒想到道友已經晉升到達了混元境,倒是老道眼拙了。”
一流混元境!
靜篤道人身后,林老爺子看長子比他還要高大的背影,忽然感到此前種種,都已經不再重要,歲月可以令煙云消散,自己不過一點臉面,又何必再耿耿于懷,老爺子深吸一口氣,心中感嘆,或許真的只有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人才能夠真正拋卻一切,直面自我。
這也是超越與創造奇跡的開始!
林老爺子忽然定下了心神,他能夠感到精神剎那間凝實了數籌不止,氣血涌動,開始扶搖而上,若是過了今日,他有把握在三日之內沖關功成,晉入混元境。
“大兄!”
林和喃喃道,還有幾位林家叔伯,也都心神劇震,既而就感到無比振奮,他們林家這么多年,終于有后人晉升一流混元境,且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二流龍虎境與一流混元境相比,就是兩重截然不同的天地,到了這一步,練武之人生命進化,延壽五十載,至少可活滿一百五十歲。
“道友出身武當,以執事之身成就混元境,當真是韜光養晦。”
那朱長老再開口,到了這時話鋒驟轉,眼中也浮現出來幾分冷意,道:“道友當著朱某的面,打傷我廬山執事,妨礙我廬山內務,這是沒有將我廬山放在眼里,還是道友以為出身武當,就能在這廬州境內肆意出手,道友該明白,廬州境內,我廬山派坐鎮一方,道友該給朱某一個交代!”
林老爺子等人聞言皆面色一變,這位朱長老當真霸道,出言擠兌,即便同為混元境,也沒有絲毫忌憚,這是鐵了心要和林家分出勝負。
靜篤道士卻平靜開口,道:“是非曲直你知我知,收起那些偽善的話,不用冠冕堂皇,拳頭大就是道理,從我身上跨過去,是非曲直皆歸你!”
兩名廬山執事瞪大了眼睛,便是那朱長老,也沒有想到從靜篤道士的口中,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是根本不留一點情面,簡直肆無忌憚到了極點。
“好!好得很!”朱長老怒極而笑,“就讓老道來看看,武當山上,你到底學了幾成功夫!”
靜篤道士一揮手,一股柔和的勁力便將林老爺子等人盡皆送入了林府大門內,而兩名廬山執事,也攙扶著幾近昏迷的元沖道人,朝著遠處退去,一流混元境的高手交手,已經非同小可,哪怕是威嚴氣機,也足以令混元境之下的練武之人重傷致死。
江淮道,海陵州。
距離武當一別已經過去四天了。
泰縣,古鎮溱潼,喜鵲湖湖心島上,青羊宮前,林老管家有些忐忑,等待著青羊宮護法道人的通稟,他不清楚大公子與那位光明龍王的親疏,若是那位傳說中的光明龍王不念武當舊情,那再等到他回到廬州,恐怕整個林家早已……
人老了,總有諸多顧慮,思緒很多,林老管家搖搖頭,不敢再想下去,這時,進去通稟的護法道人出來了,等等!這是……
林老管家看此時走出青羊宮的,不是之前通稟的護法道人,而是一名身著粗布白袍的青年,看上去約莫弱冠之齡,樣貌清秀且沉穩,看來是這青羊宮的弟子,不愧是名門弟子,只這一身沉穩氣度,林老管家念及看過的年輕人,就無人可及。
“老人家,不知靜篤師叔的信物在何處。”
這時,那青年開口,語氣溫潤,林老管家聞言一愣,道:“大公子有言,這信物只能交給光明龍……”
說到這里,林老管家止住聲音,老人家也閱歷豐富,在這青羊宮,又如此年紀穿著,與傳聞中對比,隱隱有一個念頭就不可抑止地浮上心頭,只是林老管家實在不敢相信,對方居然喚大公子師叔,要知道,即便未曾自立門戶,那一位也是青羊峰一峰之主,地位尊隆,便是武當諸護法、長老照面,也要恭敬行禮。
似乎洞悉了老管家的心緒,青羊宮前的青年露出一抹微笑,道:“在下姓蘇。”
真的是……
這一刻,林老管家只感到胸口一口氣血涌上來,整個人都一下變得振奮了,不僅僅是因為眼前這一位,就是傳說中那位名震人族五國,而今被譽為人族年輕一輩第一高手的光明龍王,更因為其因為得聞大公子之名,就親自出宮相迎,更以師叔稱之,這其中的親疏,不言自明。
“請光明龍王相助,我林家危矣!”
很快,林老管家回過神來,就要跪下,卻感到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托住,怎么也不能屈膝分毫。
“老人家無需多禮,慢慢道來。”
半炷香后,蘇乞年輕撫手中的焦黃紙頁,這本《禮記》他至今還清楚的記得,六年前,在逍遙谷那座竹樓中,靜篤執事引經據典,助他洞悉殺機,轉眼間已經六年過去了,時月變遷,很多當年敢想的,不敢想的都已經發生,只恨時間難倒退,當然,若是他日后修為精進,時間本源圓滿,更進一步,未嘗沒有可能做到。
廬山派!
蘇乞年輕輕挑眉,他革鼎天下武林,很多宗派、世家認清大世,已經拋卻舊觀,但也并非是每一家都能顧念時局,如此般我行我素者,尤其在諸多隱世大族、世家接連出世之后,變得愈發平凡。
往日里,他顧忌重重,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今他龍舟已成就準劫器,若是傾盡全力,足以與尋常天命爭鋒,這革鼎之路,卻也到了真正清掃的時機。
蘇乞年能夠感到,這天地間冥冥之中的氣運變幻,尤其自那浩瀚星空中的妖族新貴臨世,氣運變幻不定,愈發詭秘,再拖延下去,遲則生變。
“老人家,隨我來。”
隨著蘇乞年溫潤的聲音響起,林老管家就感到眼前天旋地轉,但只在剎那之間,等到他回過神來,再看眼前的官道草木,遠方朦朧的古城,哪里還是江淮道海陵州的青羊宮中,分明已經回到了江西道廬州境內,那遠方的古城,不是成廬縣城又是什么。
這……
林老管家何時見識過如此手段,呼吸間跨越數千里之遙,萬水千山彈指而過,從一道之地橫跨數道,到達另一道,簡直如同神靈一般,頓時感到有些恍惚,如置身夢幻。
林家府邸前。
兩股屬于一流混元境的氣勢碰撞,氣機交感,九天之上風云變色,云霧聚散,到了這樣的境界,武者出手,已可在一定程度上引動天象變化,武道威嚴初顯,展現超凡脫俗之力。
這種對決,已經引動了不遠處成廬縣城中很多武林高手的目光,沒想到林家府邸,居然生出了這樣的變數,那十分陌生的中年道士,居然是林家離家多年的長子,拜入武當門下,而今成就了一流混元境,實在是出人意料。
短暫的對峙之后,朱長老出手了。
一只手掌擎天,似要攪動九天風云,天地間水行本源躁動,萬千湛藍光雨浮現,鋪天蓋地,而后,水行本源之力匯聚,化作一只能有半里方圓的湛藍巨掌,晶瑩巍峨,如一座小山般,裹挾著濃郁的水氣,氤氳如霧,朝著靜篤道士鎮壓下來。
這一掌,就不是之前那元沖道人施展的廬山一流武學《清云掌》,而是廬山聞名天下的頂尖武學,《云山真水掌》!(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