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皇帝沖薊允秀大吼一了聲,薊允秀只能戰戰兢兢從地上爬起來,灰溜溜出了御書房。
他走出去時甚至沒有看如意一眼,如意整個人趔趄著向后退了一步。
皇帝看著如意慘白的面孔,道:“這就是你喜歡的男子嗎?如果不是你,朕從來不知道朕的兒子是這樣一個沒有擔當的人,朕一度還想將朕的江山托付給他,可是朕錯了,他居然連朕托付的一個女人都擔不起,更何況是這大好江山?所以,如意,朕要好好謝謝你,只是,如意,朕不知道從今往后朕該怎么面對你!每當朕要臨幸你的時候,朕面對你的身子就會想起,你的身子底下藏了一顆不屬于朕的心,那顆心里裝著的是朕的兒子……”
如意拼命搖著頭,淚紛紛滾落,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終于一轉身,風一樣沖出了御書房。
如意從御書房內跑出來時,薊允秀還在前頭失魂落魄地走著,如意經過他的身邊時重重撞了一下,二人都摔倒在地,然后回頭看著對方。
薊允秀一臉落寞,而如意一臉淚痕,二人都是極端狼狽的神情。
如意看著薊允秀哭著笑起來,直笑得身子發抖:“你從未愛過我,對不對?”
薊允秀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說話。
如意更加劇烈地笑起來,淚水大顆大顆滾落,她像夜風里最凄美的花,絕美而絕望。
“為什么明明不愛我,卻不敢承認一句?承認一句不愛我,連這樣的勇氣都沒有嗎?怪不得皇上說你是一個沒有擔當的男子,他原本想要托付你江山,誰知你連他托付的一個女子都擔不起責任,你太讓他失望了!你也太讓我失望了!這輩子認識你,愛上你,是我最大的悲劇!”
如意說著從地上一咕嚕爬起,又一陣風跑掉。
薊允秀回神,一股不祥的預感自腳底升起,他忙從地上爬起來,追如意而去。
如意小小的身子在夜色中跑得迅即,薊允秀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他一直追著她追到園湖旁,眼睜睜看著她小小的身子決絕地躍入湖水。
噗通一聲,薊允秀如夢初醒。
他可以去救如意的,可是他沒有。
腳上像灌了鉛,讓他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耳邊不停充斥著的是如意的聲音:為什么明明不愛我,卻不敢承認一句?承認一句不愛我,連這樣的勇氣都沒有嗎?怪不得皇上說你是一個沒有擔當的男子,他原本想要托付你江山,誰知你連他托付的一個女子都擔不起責任,你太讓他失望了!你也太讓我失望了!這輩子認識你,愛上你,是我最大的悲劇!
絕烈的,悲涼的,絕望的……
薊允秀更加絕望。
他一直想要的江山美人全都失去了。
那平靜的湖面在夜色里安靜而詭異。
如意甚至連掙扎都沒有,水面上沒有任何水花和漣漪,就那么平靜無波,仿佛從沒有人被它吃掉過一樣。
而事實上,這御花園的園湖,前幾日剛剛死過茹蓬萊,今夜跳下去了如意,還有太多太多這宮里的冤魂葬身于此。
薊允秀只覺不寒而栗。
夜風吹過,他渾身一激靈,起了雞皮疙瘩。
如意死了,跳湖身亡。
是意外,還是自殺。
宮里的人們竊竊私語,可是皇上沒有給出官方的說法,誰也不敢明著胡說。
四皇子妃是失足落水,如意自然也是失足落水。
這是最合適最體面的說法。
如意死了,皇帝很是悲傷了一段時間,國公府也是紅愁綠慘,皇帝派人送去了不少撫恤的禮物,算是彌補。
坤寧宮內,皇后自然是歡欣鼓舞,既打倒了薊允秀,又鏟除了如意,還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大皇子的競爭對手少了一個最強有力的,而她自己也少了一個爭寵的情敵,多么美好的局面呀!
花畹畹明著陪皇后開心,可是笑容卻是暗淡落寞的。
夜深人靜,皇后睡熟了的時候,花畹畹獨自一人到了園湖旁,她沒有給如意燒紙錢,因為這是宮里的禁忌,她只能坐在園湖旁的石塊上,往園湖里點一盞荷花燈。
冬還未徹底走遠,春還沒有大膽到來。
荷花燈的燈火在夜風中微弱得仿佛一吹即滅,花畹畹看著荷花燈在湖上漸漸飄遠,心里默默說了句:如意,對不起……
此時此刻,夜深人靜,天地飄渺,花畹畹再騙不了自己,她對如意有著深深的愧疚。
從與如意初見,到刻意的接近,到迷惑她,讓她對自己傾心相信,到如今她香消玉殞……
如意就這么一步步墮入她的陷阱,成為她報復薊允秀打擊薊允秀的工具,可是她從未想過要如意賠上一條命啊。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想過要你死……”
花畹畹喃喃說道。
她恨安念熙,她要安念熙死,可是如意是無辜的,她不過是長了一張和安念熙近乎一模一樣的臉,那張臉盡管讓花畹畹每看一次都心生恨意,可是她從未想過要她死,因為她心里知道,如意不是安念熙。
如意是無辜的,如意甚至是單純的,善良的,她只是愛上了一個她不該愛的人而已。
可是如意對薊允秀的愛何嘗不是她的杰作?
沒有她的慫恿撮合,處心積慮的設計,如意會愛上薊允秀嗎?
如意不知道薊允秀是渣男,輕易墮入他的情網,自己是知道的呀!自己是深受過其害的呀!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花畹畹臉上現出悲戚的神色,如意的死是薊允秀害的,始作俑者卻是她花畹畹,不是嗎?
“誰在那里?”身后驀地出現一個男子洪亮的聲音,花畹畹嚇了一大跳,從石塊上站起,回過頭去。
那男子已經大步流星走了過來,他穿了侍衛的衣服,手里舉著一枝火把。
見到花畹畹,那侍衛忙拱手行禮:“原來是安和公主!公主這么晚怎么還在這里?”
花畹畹道:“安美人生前與我交好,如今她青春早夭,我來祭拜她。”
那侍衛看了看遠處湖面上飄著的那盞荷花燈,同花畹畹道:“公主,太晚了,還是讓屬下送公主回坤寧宮吧。”
花畹畹沒有拒絕,在這個侍衛的陪同下回到了坤寧宮。
“公主,到了,屬下告辭。”那侍衛向花畹畹施了一禮便大步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花畹畹幽幽嘆了口氣。
是個盡職的侍衛,甚至她沒有問他的名字,月黑風高,她也沒有看清他的臉。
花畹畹正欲走入宮門,忽覺腳下踩到了什么,她彎身撿起了一個荷包,荷包鼓脹著,花畹畹打開荷包,從里面取出了一顆螢石。
那顆螢石沒有了荷包的阻擋,此刻在花畹畹手中慢慢發出光芒來。
花畹畹的心急劇跳動起來,她驀地回身,可是那侍衛卻早已不見了蹤跡。
螢石,螢石……
花畹畹此刻分不清自己的心緒,是激動得想哭,還是激動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