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含玉起榻早過了時辰,已是巳時三刻,聽說洪嬤嬤回來,就讓人喊了過來。
沐沉香垂危,生死一線,顏含玉留洪嬤嬤照顧沉香,叔祖母也答應了。
“沐娘子醒了。”洪嬤嬤站在一旁回話。
“郭氏放人了嗎?”
“九爺夫人不肯答應放人,但九爺松口了。”
顏含玉靜默了片刻,九堂叔答應放沉香走,郭氏肯定不會再說什么。因為沉香,九堂叔曾幾次悔婚,叔祖母當然不喜歡沉香,自然不會垂憐一個沒了孩子的妾。
“她要去哪里?”沐沉香如今是個孤女,她離開顏家還能去什么地方?
“沐娘子說想進宮,御藥院正在選醫,沐娘子求大小姐相幫,讓她能進御藥院。”
“好,我幫她。”進御藥院這種事對她祖父來說毫無難度,她只需要跟祖父提一句就行。
沐沉香想進宮,便是想好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顏含玉當然愿意幫她。
“九爺已經決定從軍。”
“怕是不容易吧。”
“是,九爺至今無后,三老夫人哪里肯答應,聽說九爺要從軍三老夫人險些氣暈過去。”洪嬤嬤稍頓,“奴婢回府,聽說四爺也決定從軍,老爺答應了。”
四叔哪里是真的想從軍,真正的目的就是逃婚。
他豈知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只要祖父祖母在的一天,他就必須娶妻成家。
春繁夏盛,這一年的暮春悄然而盡,迎來的是熏風微雨的夏。
那種被人扼住喉的感覺又一次來襲,艷紅的衣裳,熟悉卻陌生的眉眼,融成一滴一滴的血水,做后化在她的身上。
顏含玉豁然驚醒,目光正對上水碧色的簾帳在輕輕的飄搖。
她的目光渙散,后又逐漸清晰起來,朝外望了望,原來是窗戶未關,外面在下雨了。
坐在雕花椅上的少女冰肌雪膚,倚著身子,眸光專注,似是出神的看著窗外的細雨。
廊檐下的俏麗身影站在門口,提著裙子抖了抖,又拍了拍肩,這才進屋里去,進了屋之后又把腳上已經濕掉的鞋履換下。
“大小姐,怎么書掉地上了?”平安自言自語說著,把雕花椅下面的書撿起來。
也不知坐了多久,身邊的平安跟她說的話,她也不知聽了幾分。
平安在一旁講的認真,卻見自家小姐突然起身,朝著屋外而去,腳下的步子極快,也不知去做什么。
“大小姐,你去哪里?外面下著雨,不要淋了雨!”平安匆匆跟上,跑到外面才想起回頭拿著油紙傘跟上。
為北伐之爭朝中緊急招募人馬,皇帝張貼皇榜募兵,凡滿十八歲,年齡不過四十的青壯年,只要是民籍都可從軍,此次更是鼓舞各大世族會武的子弟報名從軍。
京城文人甚多,武人居少,身在朝堂的武將在備受文臣打壓之后,離開京城前忍不住在朝堂上嘲弄了一番文人懦弱,貪生怕死,只會紙上談兵,不敢上陣殺敵。
為此文臣武將兩方引起口水大戰,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這就有了緊急募兵一事。
而傲骨朝臣那也是有的,怎么說家族里選個人從軍那也是有的,當然多數朝臣捂捂掩掩的,以子嗣單薄,子孫年幼體弱為由,繳銀交馬避過此事。
京城出兵已經迫在眉睫,五十萬大軍分為中東西三路。
秦王在朝堂上請旨愿為先領,直迎契丹敵兵。
朝議之后皇帝親自擬旨,封秦王趙賢為平北大將軍,為東路統帥,楚王趙佐為奉旨監軍,潘政和項烴為副將。
一品驃騎大將軍曹于彬為西路統帥,一品驃騎大將軍郭羨為中路統帥,齊王為后路援軍統帥。
旨意下發之后,不日整軍出發。
雨,淅瀝瀝的。
一路到秦王府,平安望了望身邊的大小姐,心里想,大小姐這性子何時變得這般急躁了?秦王殿下還沒離開京城呢。
似是煙雨迷上了她的眼,蒙了一層水霧在眼前。
顏含玉瞧著越來越近的頎長身形,聽著溫溫淺淺的音調到了耳邊。
“淋了雨嗎?”
她一言不發,只睜著一雙迷蒙的眼,想把面前的人看個真切。
“大小姐來得急,不肯撐傘,淋雨了。”平安告狀。可得有個人管管大小姐,大小姐夜里不好好睡也就罷了,如今還淋雨糟踐自己的身子,她簡直看不下去了。
捏著她微涼的手,他握在手心。
“趙峰,帶平安去找連夏,把東閣新制的衣裳拿一套來。”
身為主路的大將一般來說不僅僅要懂兵法奇術,驍勇善戰,還要在朝中有一定的威望,威勢越高,士兵越敬重,以此高漲士氣,并震懾敵兵,而這個將領皇帝當然希望是自己信任之人。
但為主路將領也代表著正面迎敵,危險系數最大,生死最難預測。
皇上答應他為主路統帥,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他在她身上披了件衣裳,小心的裹著。
“為什么不撐傘?”
她勾著一雙眼,一雙沁了水般的眼睛里映著的是面前的人。
秋水盈波,面前的人實在受不住她那眼神,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她的頰暈染了一抹淡淡地紅,空氣中彌漫的濕氣和體內流竄的熱氣讓她覺得潮熱。
“還沒回答我。”
她抿著唇,她只是急切的想見他罷了。
他的眸光溫溫的,認真無比的道,“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嗯。”輕應一聲,她又想解去身上的長衫,“熱,干嘛給我披衣裳?”聲音帶著撒嬌。
“覺得熱可以進里屋去脫了濕衣裳,在里間等等,等會兒干凈的就會送來。”
顏含玉又抿唇,她還想跟他說話呢。
趙賢看得出她的情緒,溫聲道,“你身上的衣裳濕了,不能再吹了風,跟我說話得披著,夏天風寒可不好受。”
“你府里怎么會有我的衣裳?”
“才讓人做好,就準備送過去的。”
“我,想看看你的傷口。”目光對上他的胸口。
“已經好了,別擔心。”
“都說了要好好養傷的,你還幫我做東西吃?”
“我的傷真的沒事了。”
“我要看。”
趙賢輕聲一笑,“給你看。”
她的臉再次紅了,“去坐著。”
不過有一句話說得對,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解他的腰帶熟練的很。
移開他的領口,她只覺得更熱了,亦或許是上次被他身上的血跡給嚇著了,根本不及欣賞他頸下的這一片春色,那一根突出的鎖骨實在是太完美了。
她此刻忍不住默念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目光往下低了低,移到他的傷處,只留有一道紅色的疤痕。
忍不住動了手,輕輕觸著他的傷疤。
“玉兒,動手可不行。”他俯在她的耳邊。
“為什么?”眸含秋水,她下意識就問。
“因為……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