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丹陽在周家日子不差,眉眼間都洋溢著幸福。
她一看到傅明華,便眼圈發紅,福了一禮,傅明華就忙讓她起來。
下人早就備好了凳子,丹陽郡主坐了下來,一旁乳母分別抱著她兩個女兒站在她身后。
兩人望了一眼,丹陽郡主便嘆:
“王妃,我們都有好些年沒見過面了。”
她嫁到南詔之后,因世子未曾子繼父業的緣故,每年不必進洛陽,這還是她嫁人之后,第一回回來。
“想當初,我們在謝三太太院中遇到時,仿佛還在昨天般,我時常都能夢到,那時梅林里,你領了下人緩緩過來。”她捏了帕子擦眼睛,說起往事,難免就有些哽咽。
傅明華也是想起了當年的情況,那時她的母親還在世,那一年是她生命中轉折最多的一年。
也正是那一年中,她與燕追在蓬萊閣中擦身而過,在謝利貞的院落中曾看到燕追身影,也是那一年與丹陽郡主有了交情。
“有時也想洛陽的一切,您成婚時,我本來是很想回來的,您也知道,我親近的朋友并不多,就只得那么一兩個而已。”
丹陽郡主擦了眼淚,平靜下來:“可是南詔離洛陽千萬里,家中又脫不開身,實在是十分遺憾。”
說到這兒,她又連忙伸出手來,要抱自己兩個女兒:“您瞧瞧,我這兩個小娘子,大的小字殊兒,才三歲,說話還不大清楚呢。”
話雖是這樣說,她仍接過乳母抱來的女兒放在懷中,神情溫柔的教導:“喚王妃娘娘。”
小娘子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色襦裙,眉目間不大似丹陽郡主,怕是與周世子應該相似的。
傅明華拿了早就備下的禮物,賞給兩個小孩子。
丹陽郡主瞇著眼睛看著這一幕,笑著道:
“人都說抱了孩子沾喜氣,不如你來抱抱?”
她成親已經有些時日了,肚子卻未見消息。江嬤嬤聽了這話有些意動,便也在一旁說道:
“這小娘子實在可人,不哭不鬧的。”
兩個小孩兒都白胖胖的,確實十分可愛,只是傅明華還沒與小孩子打過交道,猶豫著伸出了手來,沒想到小姑娘興許換了環境,卻有些怕生,縮著身體不肯伸過來,丹陽郡主便有些尷尬,要將女兒抱來時,懷中的小姑娘撇了撇嘴,似是要哭了。
“這孩子。”
她嗔了一句,傅明華松了口氣,將手又忙收了回去,看著周大娘子的乳母抱了她四處走著哄了,丹陽郡主才笑道:
“兩個孩子都不肯讓我清靜,也好多年沒與您說話了。”
傅明華就道:“我們去外面走走?”
丹陽郡主也正有此意。
屋檐下已經結起了霜晶,丹陽郡主一臉感嘆:“我出嫁時,您年紀還那時哪想到有今日呢?”
她當時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那會兒身在孝中,處境艱難的傅明華會終有一日嫁給三皇子。
那時她還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女,身份高貴,與傅明華結交是放低了身段的。
誰知她有如今富貴?
傅明華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
“我那年去長樂侯府與您說話時,您才將過十二呢。”那會兒丹陽郡主也看得出來,長樂侯夫人對她頗有怠慢,她卻不急不慌,也不自哀自憐。
興許就是那時傅明華的氣度儀態,使她破例對傅明華尤其關切吧。
“那會兒因為婚事,我還曾散心解悶”
她說到這兒,顯然便想起了第一次去長樂侯府尋傅明華說話時,與她鬧得不歡而散。
可能是因為如今婚姻美滿,又有一雙女兒,丹陽郡主說起昔日舊事時,神情釋懷了許多。
傅明華卻啼笑皆非,看了她一眼:
“莫非丹陽至今都覺得,當時我說的話,是在嘲笑你了?”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談起這樁舊事。
當日丹陽郡主因傅明華的話,而生了她的氣,直到后來定了武安公府的親事,才又與她重歸于好。
那時兩人在長樂侯府后院之中,曾提及此事,丹陽郡主還曾要求傅明華向她道歉,只是此事最后不了了了之。
如今又再次舊次重提,丹陽郡主忍不住就道:
“元娘,素我冒昧,這樁事情一直梗在我心間,使我在意了多年。”她出嫁多年,那性格倒是未改:“如今我再提起舊事,你也不要笑我。”
她頓了頓,似是心中想了一番要如何說詞,才道:
“當日你也知道,我母親與安國夫人有過口頭之約,定下了親事,后面簡家卻與云陽郡主定下婚事。”
說到這里,丹陽郡主攏了攏發鬢:“時至今日,我當然是慶幸嫁的是世子,但是當時我卻心中難受。”她壓低了聲音,想起昔日的事情,一雙眉眼中露出既慶幸,又復雜之色:
“我不知為什么,對你一見便很親近,那時我是拿你當成閨中好友的,當時想去找你訴番苦,你卻對我說,”丹陽郡主頓了片刻,望著傅明華道:
“你卻對我說,哭什么?要流淚珠子,可輪不到你來。”
事情過去這樣多年,可當時傅明華說的話,她卻一字不漏的記在心中,可見是真的在意了。
傅明華失笑,“若當初你這般想倒也罷了,我也不跟你解釋那樣多,為什么到了如今,你還這樣想?”
至少現在見丹陽郡主時,她笑容滿面,長得富態了些,顯然在南詔日子過得不差,又有女兒。
相較之下呢,當初嫁了君集侯簡叔玉的燕瑋怨恨扭曲,腹中骨肉難以保全,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如今養了群面首,過著不人不鬼的日子。
“所以說你有什么好哭的呢?好日子總在后面。”
傅明華說得輕描淡寫,丹陽郡主的身體卻是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瞪大了一雙眼,明眸中迅速浮現出一層水霧,激動之下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來:
“你,你的意思是”
“簡家包藏禍心,盤據興元府,皇上早有除去之心。”傅明華每說一句,丹陽郡主一雙眼便瞪得更大,她微微一笑,神色平靜:
“若你與簡家婚事成了,將來定國公府要遭你連累,簡叔玉兵敗你亦性命難保,難道應該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