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嫡

第四百六十八章 黃雀

張繆神色肅穆,不像是在說假而已。傅明華愣了一愣,卻突然伸手捂了肚子,笑了起來。

“容妃娘娘確實身懷有孕。”他重復了一句,又復彎下腰下,說起今日的事:“早晨容妃身體不適,皇上召下官入宮,以絲線懸脈以診之。”他臉頰肌肉微微抽搐,想起早晨的事,顯然仍心有余悸:

“當時絲線確實懸掛在容妃娘娘腕間,只是事后才移到胡凳之上。下官在太醫署為官多年,敢肯定,那脈象確實是有孕。但是因為容妃娘娘興許是吃過什么藥物,脈象并不穩,且呈假孕之象。”

正是因為事發之后,絲線懸于木凳之上,他仍一口咬定,仍說容妃身懷有孕,才使容妃當時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直言他醫術不精,胡說八道只為保命。

嘉安帝這才讓人將他捉拿入獄。

張繆說到此處,傅明華便心中一動,覺得這一趟見張繆,真的是見對了。

“之前下官也曾聽聞宮中情景。”張繆定了定神,又捏了袖子壓額頭的冷汗:“容妃娘娘近來喜食酸桔,又有嘔吐不止的情景,當初也亦以為容妃娘娘有孕一說,不可盡信。”畢竟容妃年紀不小,已經四十之數,就算仍是承寵,有孕的機率也并不大。

早前她生了公主之后,又傷了身體,能受孕的機率更是微乎其微。

當時張繆也是猜測容妃不過是想害他,嘔吐、食酸一說可能只是個幌子。

可當時把脈時,雖說絲線系手不大準確,容妃亦吃了什么東西,那脈象似是而非,但他確實摸到喜脈,雖然十分微弱,可能換了旁人,不一定能把得出來,雖說沒過多久,繩子便系于凳上,但他對自己醫術十分信任,所以絕對不可能會有錯的。

只是事關重大,張繆猶豫半晌,仍是點頭:“應該不會有錯。”

“也就是說,容妃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真的有了身孕。”傅明華說到此處,放軟了身體靠在椅子上,迅速的改變了主意。

張繆皺了皺眉,遲疑的點頭:“下官并不敢確定,但十有是不知的。”

否則容妃不可能如此肆無忌憚的吃柑桔。柑桔雖好,但若吃得太多,亦會引起口舌干燥,咽喉腫痛等上火癥狀,若容妃得知自己身懷有孕,必定是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

傅明華瞇了瞇眼睛,嘴角邊露出譏諷的笑意。

實在是萬分可笑的事。

容妃做戲做了全套,為了引個張繆入局,從那日紫蘭殿事發之后,便以受到驚嚇為名生了‘病’,此后藥石不見效,又喜食酸,又是嘔吐,莊莊件件都是懷孕的癥狀,還十分能忍,酸澀的桔子吃了一筐又一筐的。

她用引事陷害張繆,弄出個假孕之事,卻沒有想到她當真是懷孕了?

傅明華捏了帕子,掩唇而笑,眼波轉動,輕聲呢喃:

“這真的是很有意思。”

事已至此,既然容妃確實懷有身孕,一開始她所想的讓容妃下不來臺之計,自然便行不通了。

不過卻可以換個方式,更能使容妃痛徹心緋!

傅明華笑彎了眼,張繆垂手而立。

今日得到這個消息實在是意外之喜,傅明華看了張繆一眼:

“皇上發怒的原因,不過是認為太醫令‘誤診’了而已。”她緩緩將手放了下來,細聲細氣道:“不過誰又說胡凳不會‘有孕’呢?”

張繆愣了片刻,還在細細琢磨她話中的意思,傅明華已經站起了身來,一旁婆子將掛在臂間的斗蓬展開,顯然她是要走了。

“王妃……”

張繆開口喚了一聲,傅明華已經走到門口邊,婆子為她披上了斗蓬,她并沒有轉過身來,只是溫和道:“太醫令好好想想我的話就是。”

說完這話,下人打了簾子起來,她出了屋中,簾子落下來,晃了又晃,那影子便漸漸走遠不見了。

傅明華才將出屋門,就看到燕追也在疾步朝這邊走來。

廊外幾絲風雪吹落到他身上,將他身上那件玄色斗蓬染了幾片雪白的顏色。

兩夫妻目光一碰上,燕追看她額前劉海被風吹得不住輕晃,只是在自家府中,她未著繁復的首飾,只以玉簪束發,清麗可人。

燕追大步上前,以身體擋住了外間刮來的寒風,看她冷得直縮肩的樣子,忙伸手替她將帽子拉了起來,又將披風展開,將人攏進懷中:

“見到張繆了?”

傅明華點了點頭,仰頭看他,笑得露出幾顆玉白齊整的牙齒:

“容妃有孕了。”

燕追眼中笑意加深,擁了她往自己書房走:

“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想要您做一條張繆‘診過脈’的胡凳……”

太后中毒一事,嘉安帝問罪太常寺趙長言、戴守寧等人,將其下獄問罪。

太常寺至太醫署及宮中太后身側侍候的人俱都遭到牽連入獄。

而太后的身體并不見好,嘉安帝令人在洛陽之外的龍門山為太后修建寺廟祈福。

傅明華進宮拜見了崔貴妃,就聽崔貴妃提及太后病情。

“太后所用藥方,近來皇上已經親自過問,只是總不見好,病情反復,召了周濟把脈,都不敢下重藥治。”崔貴妃提及此事,語氣和緩,對于生死有種異常的平靜。

傅明華沉默著沒有出聲。

太后的紫蘭殿中,出乎意料之外的,除了嘉安帝在之外,容妃及其兒媳竇氏也在,兩人一副才將來不久的樣子。

殿內太后隔著屏風,躺于帷幔之中,咳得撕心裂肺。

向來囂張的容妃站在皇帝身后,低眉斂目的。

傅明華與崔貴妃進來時,她側轉過頭來,一雙妙目里帶著陰狠。

“咳,咳。”太后不停的咳嗽,女醫立于一側,戰戰兢兢。

前頭死的人此時尸骨未寒,嘉安帝的臉色冷凝,一干人等都擔憂太后若是出事,下一個陪葬的人便是自己,因此都侍候得盡心盡力。

“也不用修什么寺廟,不過勞民傷財而已。”太后喘著氣,異常艱難的開口:“我的身體我自己心中有數,咳咳咳……”太后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