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荺便道,“早先跟著我祖父的那個黃四伯懂一些,但是幾年前,他就去了。www.jdxs.net更新最快黃四伯的兒子沒他精通,我父親不敢用他在大田里做工,只讓他收拾我們家的后花園。”說著她壓低聲音道,“其實也怪我父親。叫人攛掇著要賣園圃,這才沒留心找。真要留心尋了,未必尋不著人。”
這就是了。
裴妍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又暗笑這個女孩兒,跟他哥哥一般的直腸子,才剛見了一面的人,就把這樣的話說給人家聽。
說著話,秦荺請她在桌旁坐了,拿新鮮的桃子給她吃。裴妍才剛伸手接過,一臉笑意的秦朗挑簾進來,徑直向裴妍笑道,“我說得怎樣?我祖母最是和善,一準兒不會為難你的。”
秦二姑娘秦蒨,也就是那位天生眉眼尖利,暗自憤恨又嘲弄得起勁的那位,當下掩口而嬌笑,“三哥可真是殷勤周到體貼。”
秦朗雖聽出這話有異,也沒往旁處想,反而一瞪眼道,“不應該么?”
秦蒨微怔之后,又掩口失笑,別有意深地連聲道,“應該,應該。”
秦朗朝她哼一鼻子,挑簾出去。
四姑娘秦荺雙手按在桌子上,起身瞪她,“二姐,祖母叫我們好生陪客的。你陰陽怪氣的做什么?”
秦蒨挑著聲音尖聲道,“哎喲喲,四妹現在也幫著護起來了。”
秦大姑娘秦莜和秦三姑娘秦萓聽了,也掩口低頭竊笑。
裴妍就笑了。她最煩的就是這種,只要不如她們的意,一有機會,就拿男女之事誣蔑人的人。
何況,秦朗是誰?秦家三少爺,而且還是秦家唯一的嫡子。她是誰?一個鄉莊丫頭而已!
如今,他背著家人去請她來做門園子,已出乎秦家所有人的意料。暗地里,有這種猜測的興許也不在少數。
而這個猜測中。自己肯定是那個不光彩的角色,諸如巧言勾連等。
但她們沒說出來,裴妍也不好理會。
可秦二姑娘這會兒當著她的面說了出來,難道她還顧著她的臉面不吭聲。任她誣蔑自己么?
她還沒那么大的臉!
于是,裴妍伸手攔著將要發火的秦荺,朝秦二姑娘笑道,“聽聞秦二姑娘也是讀過書識過字的,想來應該說過東坡居士與佛印和尚的故事。”
秦蒨臉面一僵。她們是讀過書識過字。但那只是簡簡的三百千罷了,多數時候,還是繡花玩鬧。這樣的傳記野聞自然沒聽說過。
裴妍就便笑了,“沒聽說過不要緊。我倒是聽我哥哥說過,我講來給二姑娘聽聽。”
秦二姑娘張口要攔,她已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說是,東坡居士和高僧佛印,經常一起參禪打坐。佛印和尚老實,東坡居士老是欺負他。東坡居士有時候占了便宜,回家就喜歡跟他那個才女妹妹蘇小妹說。”
“一天。兩人又在一起打坐。東坡居士問:你看看我像什么啊?佛印說:我看你像尊佛。東坡居士聽后大笑,對佛印說: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兒像什么?就活像一攤牛糞。”
“這一次,佛印和尚又吃了啞巴虧。東坡居士回家就在蘇小妹炫耀這件事。”裴妍說著一笑,看著秦蒨道,“結果,你猜蘇小妹怎么說?”
一個鄉下丫頭也敢在她面前講古,秦蒨十分的惱怒,繃著臉不理會。
裴妍自顧自地一笑,說道,“蘇小妹聽了。冷笑一聲對她哥哥說,就你這個悟性還參禪呢,你知道參禪的人最講究的是什么?是見心見性!你心中有眼中就有。佛印說看你像尊佛,那說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說佛印像牛糞。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
裴妍說完了故事,朝秦蒨一笑,道,“這個故事告訴,有時候說話要三思而行,沒得原是說別人的。卻又反噬到自己身。”
她雖然眼下是個農家女,真身好歹也是在千軍萬馬中擠過高考那個獨木橋的。何況這又是個和人斗嘴時的必殺利器。斗嘴斗不過時,把這大殺器一祭,大約也能挽回幾分面子,所以她自然知道。
秦蒨直到聽完了故事,才知道她是在罵自己,氣得渾身發抖,一個挺身站起來,指著她尖聲喊道,“你……”
“我怎么了?”裴妍莫名地看著她,一笑,“講古而已,二姑娘可別真的往自己身套。”
這下換成四姑娘秦荺掩口而笑了。
沒作聲的秦大姑娘秦莜和秦三姑娘秦萓,臉面發熱,十分的尷尬。
這邊的事兒,很快傳了出去。
余氏聽身邊的田媽媽說了這事后,臉上有一瞬的不自在,她也這么暗猜過這位裴姑娘。她這話可是連自己也罵上了。又失笑,“這個裴家小姑娘倒是個有性子。”
二姨娘衛氏聽了這話,卻氣得渾身發抖,“牙尖嘴利的小蹄子,不過一個鄉野丫頭,叫人抬舉一二,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敢在我們府上撒野!”
秦老太太就在正廳,知道的最早,卻是沉默得最久。
好一會兒,她和姚媽媽道,“去和老爺說,就先用她一用。一應待遇都和早先的門園子一般無二。”頓了頓又道,“去和朗哥兒娘說,再撥兩個老誠可靠,上了年紀的婆子隨身照料。”
姚媽媽應聲去了。
秦家的決定,裴妍很快知道了。
對她而言,這消息無所謂好壞。但即然定下了,早先秦朗說的事兒,還是要提一提的。畢竟她動心的初衷,是因為這個提議。
于是,待聽完裴老太太的話之后,她笑著道了謝,說起這件事來。
秦老太太和秦老爺俱是大為驚訝,又一齊向秦朗看去。他為了請這個裴家丫頭,到底開出多厚的條件,還有什么是他們不知道的?
秦朗有些不自在地偏過去,盯著小幾上的茶盞,仿佛要將那茶盞上看出花兒來。
裴妍見狀便笑道,“我今兒只所以提這個,倒不是一定要按貴府三少爺說的辦。畢竟我們家只是一個小小的營造班,即便使用花木,也用不了多少。沒有說,我們用不了,貴府也不能往外賣的道理。只是……”
她頓了下,笑緩緩的說道,“……只是請老太太和老爺太太,在我們家將來要用花木的時候,能優先供我們家。”
秦老爺聽了這話,就舒了一口氣,含笑道,“這是應當的。”
裴妍笑著謝過,又說起第二件事來,“這也是我早存在心里的。”說著,她把自己種的花草給簡簡說了,然后道,“因我自己種的花草也離不了人照料,再有,雖老太太和老爺肯信我,我卻不大信我自己。不敢久占著那個門園子的位置,最多做到入冬時分。”
“到時,那芍藥牡丹月季該侍弄的也侍弄妥當了,定根水也澆過了,莊子里也沒什么事了,我正好辭工。還請老太太和老爺,在這個期間,再尋一尋那些積年的老圃。”
從現下到過年,還有半年的時間,足夠他們精心挑選一個懂行技藝高超的門園子了。
秦老太太沒想到她還沒開始做工,已將辭工的期限定好了。還主動叫他們再尋旁人。
想到初聽這事時,大家對此事的暗暗猜測,裴老太太心中微嘆,終是他們以小人度君子了。
倒因她的坦城,又心生幾分好感,更對她的技藝多了幾分信任。若不是真的有本事在身,她為何不趁著這個機會,想方設法留在莊子里。
要知道一年百兩銀子的聘金,已是府城中等鋪面里,一個老成掌柜的一年所得了。
而這一百兩銀子也能聘一個在府城略有些名氣的私塾先生來家坐館。
她竟然往外推。
秦老爺也十分的訝然,但,她這話,卻是對秦家有益的。見秦老太太面色并無不愿,也滿口應下。
接著裴妍便又笑道,“還有一件小事。”頓了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們家的營造班就在西城門外做工,眼下有個宅子已動工,給人家造景,一向是我哥哥帶著我造的。這做工的地方,離莊子也不遠。所以我想著,白日在莊子里做工,晚上若有空子,便回客店,好多聽聽這宅子的進度,也好給我哥哥幫幫忙。”
頓了下,她又說道,“也不是天天在客店住著,偶爾去一趟罷了。”
她說是小事,也確實是小事。秦老太太和秦老爺倒也沒覺不妥當。也點頭應了。
正說著,秦太太余氏含笑進來,道,“老太太,人手已選好了。您看是不是讓她們現下就見見裴家姑娘。”
這邊的事情已說定了,秦老太太就擺手,“即如此,你請裴家姑娘到偏廳見她們一見。”
于是,裴妍起身跟在余氏身后,去了偏廳,見到兩位年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臉黑些的叫丁香,那略白些的叫瑞香。
還有兩位看上去十分老成穩重的婆子,衣著不見得多鮮亮,想來是這府中做粗活的。可能是秦朗回來和秦家人提了蘇氏的話,刻意安排她們給自己壯膽兒的。
笑著和幾人一一打了招呼,見已是午末時分,和秦家約定兩日后,去秦家莊子里做工。裴妍便起身告辭。
出了二門,將上車上時,秦朗突然跑了出來,十分得意地和裴妍連聲道,“怎么樣?怎么樣?我沒騙你吧,我就知道我父親一準兒會應承。”
裴妍無語,好象是她求著他幫自己找活一般。明明是你來求我的好不好?
微微朝他點了點頭,上了馬車。
其實我不是故意慢,是不自覺的情節就會慢,這是病,得治。再加快一些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