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福

第九百四十章 垂危

第九百四十章垂危

第九百四十章垂危

天漸漸熱了起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太皇太后總覺得自己身上冷津津:“柳溪,哀家的時日,怕是無多了。”

柳溪眸子里含著淚:“怎么會,太皇太后正當壯年,想當年,您彎弓射鹿,奴婢還陪著您在草原上騎馬,在木蘭圍場上,你英姿颯爽,不比任何一個男子差。您一定長命百歲,如今才哪兒到哪兒呀。”

太皇太后放下了佛珠,瞧著外頭艷陽高照的天氣,卻有些發愣,仿佛真的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自己比太祖皇帝足足小了三十歲,嫁給他的時候,自己與林芷萱一樣,也是十四歲。

太祖皇帝是個極其英武的男人,弓馬騎射,無一不精,上陣殺敵也是一馬當先,其實她的明煦,是最像太祖皇帝的。

太祖皇帝寵著她,因為她長得傾國傾城,因為她的爽朗性子,因為她頗有些男兒氣概。

所以寵著她,將她當個小孩子來哄著。

帶著她去打獵,去飛馬射箭。

可是,自己畢竟不是一個小孩子。

當初,自己心比天高,自認為自己的雄才謀略,不輸任何一個男兒。

她想要人欣賞她,聽她的見解謀略,不僅僅局限于后宮的婦人爭斗,還有前朝的策論江山。

魏明泰是第一個聽過她高談闊論的人,也是第一個說發自內心敬佩她,而不是將她當做一個笑話的人。

他們年紀相仿,所以很談得來,魏明泰是真心的仰慕她。仰慕她絕世的容顏,仰慕她馬背上的英姿,仰慕她的文韜武略,仰慕她的氣量胸襟。

所以哄著她,所以喜歡著她。

可是,魏明泰和他的父親太祖皇帝相比,就與從前的魏明煦和魏延顯一樣。

高低立見。

正是因為魏明泰的不足,所以他才會欽佩當初的自己。

也正是因為太祖皇帝的雄才大略,所以才將自己的指點江山,當成一個笑話。

自己當年,畢竟還是太年輕啊。

所以,竟然會看不透那些花言巧語,被魏明泰所蒙蔽。

太祖皇帝駕崩之后,他終于占有了自己,這么多年,朝廷上的許多事,自己這個太后,作為皇帝的枕邊人,幫著他出謀劃策,自己的滿腹經綸,也仿佛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可原來,自己費盡心思這么多年,治理的所謂江山,也不過都是女兒家的陰詭心思,終究和魏明泰一起,險些將大周朝亡了國。

還是她的兒子,還是太祖皇帝的兒子魏明煦,用這十年攝政王的殫精竭慮,換來了一個河清海晏。

太皇太后不能不服輸。

可是為什么當初看不清楚,反而要等到老了,要死了,才看明白一切。

然而,一切也都晚了。

她有了延顯,她有了太多的羈絆,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回不了頭了。

窗外,是魏延顯風風火火趕過來的身影,魏延顯高興極了,一進來便對太皇太后說:“雖然疏哥兒沒還有死,可是李婧死了,李家對靖王府已經有了裂隙。錦年說,她父親武英侯已經跟京畿的舊部聯系上了,一旦靖王府有任何的移動,他們就會進京勤王。

武英侯也與廖家暗通款曲,讓廖青去李家與李家的老夫人說項了。還有錢斌,如今對朕,更是暗中表了忠心。他還替朕去了一趟義親王府,義親王雖然懶懶的,但是也表示了如果靖王府當真造反,他們不會坐視不理。祖母,還有什么朕能做的嗎?”

太皇太后聽著魏延顯一套一套的說辭,也是欣慰,如今的小皇帝,果然今非昔比了。自己不過是提點了他兩句,他便能順藤摸瓜,將事情樁樁件件地安排妥當了。

太皇太后卻終于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原本就孱弱的身子,咳得幾乎直不起腰來,柳溪急忙拿帕子給太皇太后擦著,卻只瞧著拿帕子上已經都是血跡。

柳溪瞧著心驚,太皇太后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魏延顯一臉擔心地看著太皇太后,這是自己唯一的靠山,如果她死了,自己該怎么辦呢?

好半晌,太皇太后才終于止住了,卻只對魏延顯慘然笑了笑,道:“皇上做得極好,已經有了一個皇帝該有的運籌帷幄,已經有了一個皇帝該有的樣子了。后頭的事,就交給哀家吧。”

入了夏,雪安便離開了京城,與林芷萱一番長談之后,她總歸有些事情要先去預備。

謝天謝地,疏哥兒的身子再林芷萱寸步不離的小心照顧下,終于有了好轉,林芷萱日日感激蒼天,再也不想離開疏哥兒一步。

一切都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開始之前,漸漸有了好轉,除了太皇太后的身子,一日日地差了下去。

魏明煦這些日子來慈寧宮來得有些勤,一面是因為擔心太皇太后的身子,另一面,是因為林芷萱的不肯原諒。

有些事,他沒有人可以說,他能想到的,能與自己說這種話,說這件事的,唯有自己的親娘。

太皇太后病病歪歪地躺在床上,看著為情所困的魏明煦,看著他時而迷惑,事兒堅定的眼眸,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十四,人這一輩子,有舍必然有得。而要得就一定要舍。佛祖云:眾生平等,其實并非全無道理。

帝王家享盡榮華富貴,手握滔天權勢,卻時常,連尋常百姓家的骨肉親情都失去了。

老十四啊,你當真想清楚了你要做什么了嗎?你在爭的,你在謀求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天地眾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說好的,就是適合你的。有些東西,失去了,你會痛苦嗎?得到了,你又會幸福嗎?”

魏明煦不解地看著太皇太后:“娘是在勸我放棄我唾手可得的東西嗎?”

太皇太后搖頭:“哀家并不想勸你什么,你這孩子,從小就最有主意,什么事情一旦拿定了主意,是不會聽旁人的勸告的。娘只是想讓你看清楚舍得之道。當你離一樣東西越來越近的時候,你是不是離另一樣東西,越來越遠了?

如今,那個讓你唾手可得的東西,真的能讓你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