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顏召的臉色頓時變得啼笑皆非,看著徐墨玄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他真想罵一句:徐墨玄你特么的就是個逗比!
“那你到底想怎么樣?”忍了許久,他問道。
作為一個上司要問下屬,你到底想怎么樣?任誰心里都很憋屈,可誰叫他欠了錢!
別人欠錢是大爺,他欠錢又不一樣了,在徐墨玄的威壓下,他還得裝孫子!
“不怎么樣?只要你承諾不要折辱他們,而且楊夫人母女與此案完全不相關,把她們交給我帶走!”
陸顏召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齊欣堂門前的韓凌,又朝徐墨玄狐疑的看了一眼,半響過后,他點了點頭,說道:“小子,你不會對一個小丫頭有意思吧?你有戀童癖?”
“戀童你個屁!”徐墨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向楊氏母女走了過去。
但當徐墨玄向楊氏提出讓她們母女二人跟他走時,韓凌卻搖頭拒絕了,她道:“多謝五少爺的好意,但我還是想和娘親、舅舅他們在一起!”言罷,她又將徐墨玄拉到一邊,悄悄的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徐墨玄聽后,眼中露出了驚異的光芒,之后,他什么話都不再說了,而且十分配合的和陸顏召一起帶著楊家所有人一起去了京城。
一路上,陸顏召好奇的問過他,那小丫頭到底對他說了什么,竟能讓他態度大變,但徐墨玄都閉口不答。
大雪紛飛的第四天,楊家被押送進京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彼時全城嘩然,無數百姓聚在了街頭,目送著這一輛輛載著忠義之士的囚車從定安街道上經過,當眾人的目光投射到楊家幾位兒郎身上時,都目露凄惋愴嘆不已,尤其是看到幾個冰雪玉姿的孩童時,那樣悲憫的唏噓聲更是彌漫了整條定安大街。
“楊家的幾位公子龍章鳳姿,真是可惜了,連幾個小孩子都不放過!誒,又是一個蔣家……”有人不禁嘆道。
“是啊!你們看,那幾個小孩子好像都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那樣的氣度風儀,恐怕連那些位高權重之人也不能及!”
京城的茶樓旅店中,人們紛紛議論著,但街道上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圍觀。
畢竟押送楊家人的是錦衣衛!而錦衣衛這三個字便足以令人退避三舍,噤若寒蟬。
南楚得到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稟報給了徐舒玄,而徐舒玄在聽完之后,也露出了一絲的驚訝。
“陸丙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是答應了世子爺要保護楊家人的嗎?”南楚禁不住有些憤然的怒道,難道他又反悔了?還是根本就是騙他們的?
“君子一諾勝千金,陸丙還算得上是位君子,他沒有必要騙我們。”徐舒玄平靜的答道。
“那他為什么還要讓他的兒子陸顏召將楊家人押進京來?而且還讓五少爺和他們一起……”一起當幫兇,后面的幾個字,南楚沒能將它說出來。
“陸丙這個人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他這一招也的確出其不意,提拔墨玄為百戶便是有意拉攏我們徐家,但同時,又讓墨玄帶著楊家人入京,便是告誡我們同乘一條船,楊家的這個案子不管怎么結,都與我們徐家再也脫不了干系,而且,將楊家人帶到京城來也不啻為一種保護他們的方式!”
南楚聽得有點懵,他不明白,將楊家人都押到京城來了,怎么就成了保護他們的一種方式?
徐舒玄解釋道:“現在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楊家人被帶到了京城,言藩若是再行暗殺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他有本事在陸丙的眼皮底下做這件事,但陸丙很顯然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微微笑了笑,他又看向南楚說道,“陸丙他不會去輕易樹敵,如果他派錦衣衛在楊府里專程保護楊家人,言藩必然會上疏尋他的錯處,現在他將楊家人帶進了詔獄,卻是正大光明的將楊家人保護了起來,言藩縱然無法介入其中,也不敢對陸丙怎么樣了,畢竟他奉的是皇命!”
聽到徐舒玄這一番分析后,南楚便恍然道了一句:“陸丙這個人還真是一只老狐貍啊!”
“如果沒有一點謀略的手段,他又怎么可能做到左軍都督掌錦衣衛且兼任三公三孤的位置?”徐舒玄說到這里,澄澈幽深的星眸中笑意便更深了,索性這個人還不算太壞,做事有自己的原則。
“那么接下來就要看內閣次輔楊奕清的了!”徐舒玄說道,“你殺的那幾個東瀛武士身份都已讓府尹衙門的人查清楚了吧?”
“林大人已經查清了!”南楚回答。
“那便好,留下來的證據全部交到楊奕清的手中,他自會明白該怎么做。”
徐舒玄說到這里,忽然想到什么,眼神變得格外柔和,頓了許久,他問:“楊氏母女現在怎么樣了?”
南楚怔了一下,低聲答道:“和楊家所有家眷一起,也被陸顏召帶來了京城。”
徐舒玄握在輪椅上的手微微一緊。
“聽說楊夫人的女兒自稱姓楊,是楊家人,她愿意與楊家所有人一起同生共死。”南楚這般說道。
徐舒玄沉默了下來,眼神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擔憂和疼惜。
想不到這丫頭年紀雖小,卻有著如楊家男兒般的烈性!
“南楚,帶我出去看看吧!”徐舒玄沉吟片刻后,忽然道。
去看什么?看那個小丫頭嗎?南楚心中遲疑著,看向了徐舒玄,在他的記憶中,這個少年從來都是優雅從容處變不驚的,然而,這一刻,他似乎從這少年身上感到了一絲忐忑不安的憂惶。
南楚在心中嘆息,應了聲是,便推著他的輪椅走出了門外。
卻在這時,一道大紅的人影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大少爺這是要去哪里?”秦媽媽帶著兩個仆婦如同羅剎一般立在聽雨樓的門前。
“近來風雪大,多災難,京郊野外都凍死了好些人了,大少爺身子矜貴,若是感染了風寒,叫夫人內心何安?”秦媽媽陰惻惻的說道,“別怪奴婢多管閑事,大少爺還是留在府里的好。”
徐舒玄微微一笑,十分淡定從容的令南楚將輪椅轉了個方向。
他實在是不想再面對這張臉,多一秒都會惡心反胃。
不料那老女人的聲音又傳了來:“大少爺還是跟奴婢走一趟吧!長公主殿下想和大少爺說幾句話。”
那個女人和他之間有什么話可說?
但既然是拿了長公主殿下的身份來壓他,他便不能不去見這位金枝玉葉高高在上的“母親”。
長公主的住處在正院的丹陽殿中,這也是長公主嫁入府中來后專門為自己所建的宮殿,里間金碧輝煌、奢華無比,墻上掛滿了霓裳羽衣、飛天起舞的仕女圖,正堂的中間還有一尊觀音佛像。
長公主每天都會對著這尊佛像拜上幾拜,以代表著她足夠的虔誠。
為了不冒犯神靈,長主公見客通常都會安排在偏殿,所以徐舒玄被秦媽媽領進了丹陽殿的偏殿之中。
徐舒玄一進門就見一副玄女打扮的長公主坐在偏殿的上首,手中拿著拂塵,眉心點著朱砂,已是三十好幾的年紀,但因保養得極好而顯得格外年輕而雍容華貴,只是這張端麗的臉上甚少見到一絲笑容。
長公主的身旁還立著一位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女,這少女的長相隨了她七八分,只是在秀麗的容顏上添了幾分溫婉,不似其母的冷若冰霜。
這個少女便是國公府里的二小姐徐明煙,但她以前不姓徐,而姓鐘,她是長公主與前夫鐘磬所生的女兒,因前夫早逝,且夫家人丁稀落,長公主被皇上賜婚改嫁進了魏國公府給喪妻的魏國公徐睿作續弦,令人想不到的是,她嫁進來時還帶上了這么一個女兒,可見這個女兒在她心中是極受疼寵。
徐明煙端慧秀容,最是知書達禮,而且很擅于揣摩人心,是故在國公府里的人緣極好。雖非國公爺親生,但府中從奴仆到主子們都很敬她,愛與她打交道,偏偏她還沒有大小姐的脾氣,見誰都是一幅柔善的面容。與她母親長公主相比,她倒十分像那堂中所立的觀音佛像。
當徐舒玄的身影從宮殿的門邊漸漸走進來時,徐明煙的視線便落在他的身上再也挪不開了。
“舒玄給長公主殿下請安!”徐舒玄一進門,便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殿下喚舒玄來所謂何事?”
說話的聲音雖然十分溫和可以說如溫泉一般流淌人心,可是那語氣中透著明顯的淡漠。
徐明煙臉上的笑容微微斂了斂,她擔憂的看向自己的母親,就見母親回轉了身,同樣冷淡的眸子照向了徐舒玄。
“怎么?無事就不想來見本宮了嗎?”長公主說道。
三年前她杖斃了他身邊的一個婢女,這件事情永遠是她與這個繼子之間的隔閡。
徐舒玄笑了一笑,回道:“舒玄不敢,適才是舒玄口拙,不會說話,還請母親見諒!”
聽到母親二字,長公主臉色才稍稍緩和一些,看向他道:“都說京城之中年輕一代的才俊,你居第一,本宮是不是應該為有你這樣的兒子而驕傲?”
“傳言多有附會,母親不必當真。”少年仍是謙遜的說道。
這樣一個矜貴從容的貴公子形容,也的確令任何人見了都自愧不如,就算是她這樣出生尊貴的長輩。
“好了,謙詞就不必多說了,我只問你,墨玄是何時進的錦衣衛?他將楊家帶入京城可是你授意的?”
長公主極得圣上寵信,身邊除了皇上賜給的大內高手作護衛,也有收羅情報的羅網組織,可以說她的聽覺和嗅覺也是十分的靈敏。
在她的目光注視下,徐舒玄仍是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笑,回道:“殿下太高估舒玄的能力了,錦衣衛只是皇上的錦衣衛,舒玄豈敢冒謀逆之大罪而去支使錦衣衛,不錯,墨玄是進了錦衣衛,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長公主殿下覺得有什么問題嗎?”
他特意加重了“謀逆之大罪”這幾個字,便是提醒了長公主,現在她與徐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長公主眼眸微瞇,微有些郁怒的看向了徐舒玄,此時徐明煙輕輕的喚了一聲:“母親,大哥說得話也不無道理,五弟愿意投身行伍,那是他自己的選擇,而且錦衣衛做事都是奉行的皇上圣旨,五弟既然進了錦衣衛,自然得按錦衣衛里的矩距辦事,這與大哥無甚關系。”
長公主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心知肚明,冷聲一笑道:“錦衣衛為什么會突然帶楊家人進京,想來又是那個賤人蠱惑了皇上出的主意吧?”
“母親,她畢竟是皇上所寵愛的妃子。”徐明煙十分溫婉柔聲的提醒道。
長公主抿嘴一笑,忽地將拂塵一甩,道:“想要在七日之內現血光,那個賤人竟然拿了楊家人開刀,心腸也真是夠歹毒的?”
徐明煙認真的聽著,見長公主一愁莫展的憤然表情,忽地向前走了一步,提議道:“母親何須為此煩憂,不管楊家的這件案子最終如何?母親只要在與香妃娘娘的這七日賭約里保證楊家人不死,不就可以贏香妃娘娘一局了嗎?母親,您還記不記得皇上賜了您一件什么寶物?”
長公主聽罷,頓時眼前一亮,看向了徐明煙:“你是說尚方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