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孫女的洗三宴,錢家大房、二房都送了大禮,每家送了一對銀鐲子、八個兩錢的狀元及第銀錁子,兩套奶娃衣裳,兩只雞,一百個雞蛋。老兩口送的是一個小銀鎖和一對銀手鐲。
錢三貴正和萬二牛在上房廳屋聊著天,錢老頭就領著錢家男人進來了。錢大貴和錢二貴是出了那件事后第一次看見錢三貴,都紅著一張老臉湊過去。錢老頭在中間插諢打科,錢滿川和錢滿河也說盡好話,倒不至于冷場。
萬二牛看出這是錢老頭想借他家的地盤跟錢三貴緩和關系,他怕錢三貴心腸軟,人家一哄就好。一到關鍵時候,他就擠兌錢家人幾句,把唐氏在村里說的話,錢三貴兩次差點被氣死,還有錢家另幾房過去因為錢三貴得了多少實惠,都念念叨叨說出來。
氣得錢老頭臉紅筋漲也無法。萬二牛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勢,他雖然沒掛任何頭銜,比如什么里長、地主、鄉坤等等,但就是沒人敢惹他,包括已經死了的許閻王。
所以他再擠兌,錢家人只有受著,還得不停地陪著笑臉檢討自己的錯誤。
錢家女人們一到萬家,就主動去廚房幫忙,連汪氏都去幫著燒火。汪氏實在不好意思端長輩架子去跟吳氏一起坐著聊天,她知道吳氏不會理她。
錢亦繡只得當個孩子王,領著多多、得娃、進娃在院子里玩。錢亦善紅著臉把錢亦錦拉到西廂房,又為自己長輩做的錯事鄭重道歉。
大概巳時末,鄉人親戚開始陸續來了萬家。萬家的朋友親戚不多,多來的是大榕村的鄉人鄰居,反倒是錢家的親戚多些。不僅錢香領著大兒媳婦和虎娃來了,連萬家沒有請的錢滿蝶也大著肚子帶著男人于得利、公婆于出和黃氏來了。
錢滿蝶的預產期是這個月末下個月初,肚子已經非常大了。她這樣還被公婆弄過來,顯見于家人也是急瘋了。
于家人之前去過幾次歸園,錢三貴都以身子不好為由沒見。雖然上個月月末起,錦繡行跟于家恢復了部分生意往來,但是之前融洽的關系卻不復存在了。他家最想的是今天秋天于家老三若考上舉人,他們想走錢家的路子。現在看來,這條路不好走了。他們想著,即使今年走不通,還得為以后作打算,必須要跟錢家三房把關系搞好了。
今天,他們想到錢三貴的外孫女洗三,錢三貴肯定會去,這才把錢滿蝶帶著不請自來。他們帶了極厚的重禮,赤金瓔珞圈、金鎖、金鐲子,四匹綢緞,一大包給錢滿霞的補品,還專門為小奶娃請了尊兩寸高的赤金觀音像。
那尊金觀音讓萬大中非常為難,他不想收,私下問了錢三貴。錢三貴看到錢滿蝶雖然肚子不小,但人卻有些憔悴,就讓萬大中收下,以后再還相應的禮就是了。
廚房里的汪氏聽說錢滿蝶來了,氣得在心里使勁罵于家人。但見到黃氏,還是覺得自家矮了人家不少。不僅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還拉著她的手表示歡迎。
黃氏不動聲色地把手收了回來,笑著去拉吳氏的手,兩人相攜著進了上房側屋,尊貴些的女客都在這個屋里。
汪氏暗腦,也只得拉著錢滿蝶跟在她們的后面進去了。
吳氏看見錢滿蝶面色憔悴,不時看著自己,眼里似有千言萬語,只得抽空把她帶去東廂,背著人安慰了她幾句。
錢滿蝶哭道,“三嬸,對不起了。我知道三叔三嬸對我好,我有現在的好日子都靠你們。當時我真的是無意的,就覺得那句話很好笑,才忍不住當笑話跟我娘學了的。誰想到會弄出那么多事端來,還把三叔氣病了。若三叔真因為我多嘴有個三長兩短,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安生。我也替我娘給你們賠不是了,她的做法的確不妥當……”
吳氏勸道,“我和你三叔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快別難過了。你現在要好好養胎,爭取生個大胖小子……”
這時,汪氏進來了。她聽了吳氏的話,也哭道,“弟妹,都是我不好,怪不得蝶姑。那是我一時糊涂做的蠢事,以后再不會了。”
吳氏沒理汪氏,拍拍錢滿蝶的肩,就起身出去了。
萬家的席面非常豐盛,眾人吃飽喝足,回家還拿了回禮。
錢家人和于家人都高興,今天總算見到錢三貴了,還在一起敘了話喝了酒。雖然錢三貴的態度較之以前疏離得多,但總算有了進益。
十五日,是中秋佳節。
今天,還是個重要日子,就是太后的七十歲壽誕,要普天同慶。除了必須當值的衙門,所有衙門、學堂都放假,縣城府城省城都會辦燈會。
錢亦錦和錢亦繡也放了假,余先生要去縣城參加詩會,一早便出了門。
這個時空也有許多描寫中秋節的詩,特別是當朝,皇帝政策開明,國泰民安,更是涌現出大量詩人,創作了無數首詩歌。而歌頌中秋佳節的詩,就更多了。一到清明節、中秋節、重陽節、元宵節,許多大酒樓就會辦詩會,吸引才子生員去斗詩。
錢亦錦也想跟著先生去見識見識詩會,可余先生說自己還另有事情,便沒帶他。
一天里,小兄妹都窩在望江樓陪程月說話。錢亦錦還搖頭晃腦地詠誦了幾首當代大詩人作的中秋詩,自己也寫了一首,算是助興。
晚上,錢三貴和吳氏也來了,一家人要在這里一起吃個團圓飯。下晌,錢亦善來請錢三貴一家,說太爺請他們去吃團圓飯。被錢三貴拒了。
飯前,蔡老頭來稟,錢華從京城回來了。
家里的許多事都不會瞞錢華,再加上錢曉雨也知道錢滿江的事,便讓錢曉雨去家里把他叫來望江樓吃飯。他和蔡老頭可以陪著錢三貴喝酒,家里人也能聽聽見聞。
錢亦繡有種預感,總覺得八月份朝中或許會有什么大事發生。若是原來,千里之外的朝庭不關她任何事。可現在不同了,現在有了小爹爹。不知道小爹爹這種小蝦米,會不會成為那些皇子皇孫、勛貴大臣們的炮灰。
聽了三貴爺爺這個建議,極贊成,她也想知道京城有什么動向。
錢華來的時候頭發還是濕的,手里拿了許多帳本。錢三貴擺手道,“生意上的事情以后再說,給我們講講京城有沒有什么大事。”又示意他坐下,邊吃飯邊說。
錢華謝了恩,在錢三貴和蔡老頭的那桌坐下,說了在京城和路上的所見所聞。他是七月底往家趕的,那時京城里已經非常熱鬧了,去京城的船只和車輛也是擁護不堪。不僅三品以上的官員和家屬往京城趕,許多外國使節也齊聚京城,他們都是來給太后祝壽的。
而今天,正好是太后壽誕。路過縣城的時候,他看到城里干干凈凈,到處扎著紅綾掛著彩燈。各大城門都貼了告示,說是乾文帝以孝道治國,為了慶賀太后壽誕大赦天下。天下囚徒,除官吏受贓者不赦外,凡死罪者減為流放,流罪以下者一律赦免。
蔡老頭也插嘴道,“下晌聽從縣里回來的黃鐵說,除了兩個死刑犯,縣衙牢房一大早就把羈押的犯人都放了。”
錢華道,“京城傳得最多的就是寧王,他也在大赦范圍內。”
錢亦繡一聽寧王,馬上就提起精神來。
蔡老頭道,“不是說寧王涉嫌殺害太子被流放了嗎?這個大罪也能赦免?”
錢三貴道,“我聽余先生曾經提過,寧王是被陷害的,根本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了太子。那些都是坊間謠傳。”
錢華也道,“是啊,都在傳圣上為上次輕率處置寧王而后悔。這次大赦,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能赦免寧王。”接著聲音又低下來,繼續道,“坊間傳言,如今朝中三皇子一黨一枝獨大,等寧王自由了,這種局面就會被打破。寧王雖然被圈禁了十年,但他在軍中的威望不容小覷……”
錢三貴道,“若這樣,三皇子一黨肯定不希望寧王被赦免啊。”
錢華道,“可不是,據說他們鬧得厲害,不然皇上早就解了寧王的禁了。這次以孝道之名大赦天下,也是為了堵那些人的嘴。”
錢亦繡心道,根據馬面的說法,三皇子最后肯定是敗了的那一方。好在小爹爹走前,自己以老半仙的名義說寧王能當皇帝。小爹爹精明,又屬于投機分子,他若是在三皇子陣營,肯定會想辦法脫身。不過,脫不脫得了,就看他的本事了。
想到這里,她又是擔心不已。看看不時摸摸肚子的幸福小娘親,又暗暗祈禱死鬼爹千萬別死。
大榕村萬家上房里,萬二牛、萬大中、余先生都在默默地喝著酒。雖然沒說話,但緊皺的眉頭、嚴肅的面孔,還有微微發抖的手,都說明了他們極度緊張的心情。
若一切順利,現在主子應該已經脫離苦海了……
幾人一直沉默到月上中天,萬大中打破沉默低聲說,“爹,明天霍將軍就會暗中派人設卡保護小主子和岳丈一家,咱們真不需要做任何事?”
萬二牛道,“小主子的身份沒暴露,咱們的身份也不能暴露。霍將軍得的命令是怕葉家報復錢將軍,來保護錢將軍的家人。這也是萬全之策,以防萬一。若事情辦得順利,葉家猖狂不了多久,根本沒有時間也沒精力來找錢家的晦氣。”
萬大中又喝了一口酒,不贊同地說,“錢將軍這次回來的太輕率了,那么些年都等了,何至于這幾個月的時間。為了他,主子費了多少勁,同時也把他的家人置于險境。”
余先生道,“是人就有短處,錢將軍的短處在家人身上。跟錢家人接觸這么久,我也能理解錢將軍聽了繡姐兒的說詞后,幾近喪失理智,急于返鄉的心情。錢家人不易,錢夫人過得更苦。或許錢將軍已經算到,葉家會在主子出來后倒臺,根本無暇顧及一個鄉下農家。主子為什么被圈了十年,還會有那么多擁戴他甘心為他孝力的人?得人心者得天下!主子在這么為難的情況下,還成全了錢將軍的孝心和癡心,不僅讓錢將軍感恩于心,也讓咱們這些為主子賣命的人更加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當然,”他看了一眼萬氏父子,又說,“還因為小主子,主子是要報答錢家撫養善待小主子的恩情。”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正是“月色燈光滿帝都,香車寶輦隘通衢”的盛景。皇宮里更是歌舞升平,君臣同樂。
這里是永樂宮,晚宴過后,正在看歌舞,不僅有大乾的,還有國外舞女的表演。皇家的子子孫孫都在這里,其中也包括寧王朱世盛。
雖然他的臉色有些泛青,但絕對不是心脈俱毀的將死之人。他還很健康,只是長時間不見陽光讓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三皇子朱祥平也在其中,他雖然表面平靜,但心里可謂惱怒至極。自己被朱祥盛騙了!
而慈寧宮里的葉貴妃聽說后也是氣瘋了,她怕自己因惱怒言行有失,在寧王妃出現后不久就假裝患病昏厥過去,被送回了永福宮。
等歌舞結束,乾文帝又率眾皇子皇孫和在坐的三品以上大臣及一些外國使節向慈寧宮方向行禮,祝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然后皇宮里、京城四門開始放煙花。煙花足足燃放了兩刻鐘,把京城照得亮如白晝。
在這“花千樹”、“星如雨”、萬民同樂的表像下,惱羞成怒的葉家正動用一切可控資源,想以最快的速度捉拿錢滿江。
而寧王的屬下,一邊利用錢滿江牽扯著三皇子和葉家的耳目,一邊想盡辦法把“寧王一案”的關鍵證人帶進京城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日,兩個小兄妹去臨荷苑上課。書僮墨香紅著臉說,“哥兒、姐兒先坐著等等,先生昨天睡晚了,現在還未醒。”
過了一會兒,墨香又來稟,“先生頭痛得厲害,不能上課了,哥兒和姐兒回去歇息一天。哥兒的課業是撰寫一篇‘論君子修身’的文章,姐兒的課業是寫四篇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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