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四百四十九章怪異
秋紅也深知馮氏的性子,曉得她心里已經有了成算,自己的答案也并不重要,當下便道:“奴婢也不清楚,不過兩位表小姐容姿出眾,世子爺選了哪個都是有道理的。”
馮氏點頭,輕笑,并沒有說話,帶著秋紅回到了主院。
秋紅知道,馮氏心里是有了主意的,她不敢多想,緊隨其后回了主院,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的。
世子爺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失恃弱兒了,夫人暗地里可沒少動手腳,可是人家還不是好好的活了下來,而且還順順當當的坐上了世子的位子。如今府中形式越發不好估測,只盼著夫人得勢,她們這些當奴才的,才能平平安安的。
掌燈時分,云鵬回來了。照舊進了主院,讓馮氏侍候他更衣梳洗。
云鵬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可是面容卻像三十歲的人一樣,看著十分年輕,劍眉英目,帶著幾分武將世家的豪氣。身姿筆直,走起路來平穩無聲,端坐如松,好像不自覺的在釋放著屬于他的氣勢一樣。
人到中年,還能如此英挺,可見年輕時,云鵬該是怎么樣的英俊少年。
“老爺回來了?”馮氏連忙走過去,笑意盈盈的問候云鵬,忙吩咐人端茶送水,好不忙碌。
馮氏親手替云鵬更衣,遞帕子,眼睛里有掩飾不住的愛慕。
她自幼愛慕云鵬,長兄與云鵬也有些來往,當初要不是云家勢力,嫌棄她娘家勢微,她如何能到了給云鵬做妾室的這一步。
云鵬凈了面,又擦了手,這才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可是有什么難心的事?”馮氏在云鵬面前,最是溫柔,善解人意的,她小心翼翼的口氣,觸動了云鵬的心弦。
“左右不過是朝堂上的事兒,皇上有意開恩科,加設武舉。”
馮氏的心思轉了好幾個彎,“這是好事,怎么老爺還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呢!”
“朝堂上有贊同的,有不贊同的。吵了一整天,聽得我腦仁兒都疼了。”云鵬是不贊同開武舉恩科的,如今天下太平,要那么多莽夫有什么?雖然云家是武將出身,可是時之今日,云鵬自己也把云家從武將的隊伍中剔除了出去,認為自己是汴京城里真正的勛貴世家。
馮氏暗想:府里如今這副光景,除了世子爺,怕是沒有人能走武舉這一條路了。她生了兩個兒子,都是不成器的,讀書還行,習武卻沒有天賦。倒是世子,從小不怕辛苦,這些年來想必又漲了不少能耐,可就是這樣,他也不過是擔著一個輕車都尉的虛銜罷了。
要是讓他中了武舉,得了個武狀元回來,日后手里有了兵權,那還了得?
馮氏心底一片冰冷,面上卻一點不顯,忙道:“老爺,灶上還溫著參湯,我差人送過來,再備幾個小菜,您小酌兩杯,解解乏悶。”
云鵬聽聞此言,頗感寬慰,點了點頭。
馮氏著手讓人安排去了。
云鵬吃了一點小菜,喝了兩杯杏花釀,這才覺得身上的疲累消去了一點。
馮氏讓人備了熱水,云鵬洗漱一番,便要去正房臥室休息。
馮氏低眉順眼的跟在他身邊,輕聲道:“老爺,要不然,我還是搬到偏房,或者是跨院去吧!”
云鵬驀的回頭,打量了她一眼,“好好的,怎么又說起這個?”正房是云鵬和郡主的起居室,郡主歿了以后,正房空置了三年,后來他作主讓馮氏住了進來。
馮氏雖然是妾,可是對這個家有功,為自己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管理整個偌大的國公府。況且他本來就喜歡像馮氏這樣溫柔如水的女人,郡主美則美矣,可是高高在上的氣息,讓云鵬很不舒服。那個女人,是一言不合就拿“君臣”身份壓制他的人。
天地君親師。
郡主姓梁,是天家血脈。他只是個國公,還是靠祖宗封蔭得來的!
他們的關系,日益緊張,特別是林氏生產以后,不似夫妻,更似仇人。
云鵬就是這么個人,他也不想想當初老國公夫人跟他說,讓他娶郡主時,他其實也是樂意的。女人再好,哪有男人的前程重要?
平南王郡主明艷如花,在閨中時,也是嬌軟的閨女,何以嫁到云家來后,全身突然多了棱角,長出了刺?
還不是環境造就的,男人逼的?
馮氏太了解云鵬了,知道平南王郡主就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碰不得,拔不得。
馮氏面露難***言又止。
云鵬當下道:“可是那不孝子又說了什么難聽的?”如果說平南王郡主是云鵬心中的一根刺的話,那么云霆霄就是云鵬的眼中釘了。
面對自己的這個嫡長子,云鵬的情緒會一直處于憤怒的邊緣。他是久經朝堂風浪的人,早已經學會了掩藏自己的情緒,但是在惟一的嫡子面前,卻如同一壺即將燒開的水一樣,隨時會沸騰!
馮氏算得上是最云鵬的人,卻也猜不透他們父子是從何時起的齟齬,也猜不透云鵬對嫡子的心思。
“世子的話也不無道理。妾就是妾……”馮氏說到這里,微微哽咽了一下,才道:“將來國公爺娶了填房,當家主母也會訓斥妾不守本份。”
馮氏舊事重提,不過是想讓云鵬給她“轉正”。
馮氏有個妹妹在宮里做美人,侍候君王左右。她父親是中書侍郎,兩個哥哥,一個任國子監祭酒,一個在地方任知州。以她這樣的家世,她若不是真心愛慕云鵬,會給他做妾?
當然,馮氏也清楚,三十多年前,她妹妹還沒有進宮,她父親也沒有宮至中書侍郎。不然的話,云鵬不可能選平南王郡主,不選她。因為三十年前,她沒有能跟平南王郡主比肩的娘家支持,所以,她心悅云鵬,只能嫁他為妾。
可是,郡主已經死了那么多年了,如今平南王府也漸漸勢微,她為何不能從妾的位子上走下來,坐到正妻的位置上去?繼室,她也認了。
是問有哪個人會比她更適合做國公夫人?府中中饋,內務全都是她在打理,云鵬的喜好,厭惡她也了如指掌,再嫁過來一個年輕的大姑娘,能打理好這一切嗎?國公爺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能不成還能像年輕的時候一樣,去應付動不動就掉眼淚,覺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姑娘?
馮氏很有自信。
云鵬需要的是一個有眼色,能在后宅八面玲瓏,在京中女眷貴婦中替他交際應酬之人。馮氏覺得,這個角色只有她自己能夠勝任。但是云鵬這個人,說是利欲熏心也不為過,難保他沒有利用姻親關系,想要在仕途上更近一步的想法。
所以今天,馮氏算是舊事重提,想要試一試云鵬的態度。
云鵬果真返身,柔聲細語的道:“你的好,我都知道!”此人平日里一副威嚴古板的樣子,可是私下里跟愛妾說起悄悄話來,眼角眉梢都帶著幾分暖意。明明人到中年了,一雙眼睛卻清亮有神,豐神俊朗的模樣一點也不比少年郎差。
馮氏是真心愛慕于他,見他這個樣子,臉上反倒有些熱了起來,不過她也不是那種只知道兒女情長的深宅婦人,正妻之位于她來說又是重中之重,加之馮氏又曉得云鵬的軟肋在哪里,所以哪里有不爭取一下的道理?
馮氏當下微微仰起臉來,一臉期盼的道:“老爺既然知道妾的委屈,就該心疼心疼妾身,名不正,言不順,也難免有人說閑話。”說到最后,眼中更是霧氣盈盈,像是隨時會掉淚似的。
云鵬微不可見的皺眉,耐著心思安撫道:“元娘,你又何必跟那個逆子一般計較呢?他都不曾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里過。”言下之意你一個妾室,如何能讓云國公世子另眼相看?
馮氏原本熱切的一顆心,頓時像是掉進了冰窖之中一樣,云鵬的話,分明就是推脫,表面上看是替她開解,其實實際上,根本就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不想說扶正她的事兒。
馮氏按下心底的悲傷,強顏歡笑,臉上的表情居然很真切:“老爺說得是,不過世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老爺總得給他留兩分臉面,莫要再逆子逆子的叫。知道的人,明白老爺是用心良苦;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爺揚庶抑嫡,怕是不得于老爺在官場上的威望呢!再者,世子都已經二十了,換成別人家的公子,早該成親了,說不定孩子都有了,可咱們家世子房里半個人也沒有,冷冷清清的,老爺就莫要再提別的了。”
馮氏這番話,說得極為漂亮,既沒有窮追猛打的抓著扶正之事不放,又表明了云鵬是因為愛護兒子,對兒子給予厚望,才會恨鐵不成鋼。同時呢,因為扶正的事情沒了下文,馮氏又適時的挑起云霆霄的婚事,這樣一來,云鵬多半會因為先前的事“愧疚”,轉而在這件事情上彌補她。
不得不說,馮氏太了解云鵬,打得一手好算盤。
云鵬聽了馮氏的話,果真松開了微皺的眉頭,心里舒坦起來,又想著拂了馮氏的打算,也該補償她一下,就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放兩個人在身邊侍候了!”
馮氏一聽,精神為之一振,不過卻作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道:“若是夫人還在的話,只怕早就幫著仔細的挑了,再調教好了,妥妥當當的把人送到世子房里。妾身……”是不夠資格的。
馮氏把后半截話咽了回去,微微垂頭,更顯得楚楚可憐了。她如今已經不是天真爛漫的少女了,可是保養得宜,身段和面容保養得都不錯,做出這等小女兒家的姿態來,竟不顯違和。
“是我疏忽了!”云鵬一副慈父的模樣,道:“你是最妥帖的,也算得上是他的長輩,這件事就交由你去辦吧!”二十歲的世家子弟,屋里還沒有服侍的人,確實有些不像話。
馮氏心里一喜,臉上卻是不顯,只道:“這……”一副十分猶豫的樣子。
“就這么定了!等他屋里有了人,知了冷暖,再給他張羅一門婚事。”
馮氏試探著道:“世子爺是風光霽月的人物,一般的丫頭擱在他房里,只怕會辱沒了世子的名頭。不知底細的,又怕怠慢了世子爺,還請老爺幫著拿個主意吧!”
這種事情,讓堂堂國公爺怎么說?
又不是兒子主動瞧上的,求去的,他這個當爹的,總不好插手兒子房里的事情吧?
云鵬最不奈煩的就是這些。
“你看著辦就是了。”一副十分相信馮氏的模樣,一邊說,一邊往內室去了。
馮氏跟在云鵬身后,與他商榷道:“我娘家旁支,倒是有兩個模樣,性情都不錯的侄女,與世子爺年貌相當,就是家世上差了許多,只怕配不上。”
總歸是放在房里的妾室,家世有什么要緊?
“馮家的姑娘,都是好的,你看著辦吧!也別委屈了人家。”
云鵬是個糊涂的人,若非有祖蔭庇佑,得了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只怕他在仕途上也不會像如今這般風光。他承爵的時候,云家的光景可比現在強上許多,現在的云國公府,看似風光,實則外強中干,手上的權利,財力,都落了下乘,跟云國公府鼎盛的時候,根本沒發比。
家主目光短淺,三代之內都受影響。云鵬自恃是勛貴望族,舉業上不盡心,他又視武業為‘莽夫’行徑,結果近三十多年來,云家寸功未立,也算是貴族中的笑話了。
雖然勛貴人家,大都是指著祖宗的封蔭過活的,可是別人家的家主都想盡辦法鉆營出路,要么將女兒,孫女送進宮,以求榮寵;要么悉心培養世族子孫,力求多出幾個讀書的種子,以續榮光。實在不行,就走門路斂財,壯大家業,好給子孫后代留個保障。
只有云國公,似乎對每樣都不在意,偏偏他還是個極看重權位的人,這樣一來就顯得他這個人的個性很是怪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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