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看了柳璇璣一眼:“柳先生不想去?”
柳璇璣也打量了她一會,笑了,拿起酒杯:“自然不想去。”
安嵐問:“為何?”
柳璇璣卻忽然反問:“慕容勛是怎么死的?”
安嵐道:“柳先生似乎知道。”
柳璇璣道:“知道一些,還有一些需要你給我解惑。”
安嵐道:“柳先生怕是問錯人了。”
柳璇璣道:“是嗎,我可不覺得呢,慕容勛死的當晚,長香殿就只有鎮香使在慕容府。”
安嵐道:“哪又如何?”
柳璇璣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唇邊掛著笑,許久之后,慢悠悠地道了一句:“你不知道?”
安嵐搖頭,面上神色自若。
柳璇璣抿了一口酒,瞇著眼睛看她:“什么都不知道嗎?不知道山魂是什么,不知道慕容勛是怎么死的,不知道大家為什么都不去國公府,也不知道道門的同盟者是誰。”
安嵐默默喝了一口甜酒,沒有說話。
金雀來回看著她們倆,她聽不明白她們到底在說什么,但感覺氣氛不是太好,不由有些緊張。她有心想讓氣氛熱絡些,但看著兩人的臉色,嘴唇嚅囁了幾下,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許久,安嵐才道:“現在倒是確認了一件事。”
柳璇璣晃了晃酒杯:“嗯?”
“我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位。”安嵐放下酒杯,“玉瑤郡主和慕容勛的死,柳先生以為都是我做的?所以道門在長香殿的同盟,也是我?”
金雀詫異地張大了嘴巴,隨后趕緊看向柳璇璣。
柳璇璣打量了安嵐好一會,才晃著酒杯道:“我若真懷疑是你,今日就不會叫你過來喝酒賞雪了。”
金雀聞言,緊繃的表情慢慢松了下去,趕忙給柳璇璣斟酒。
安嵐沉默片刻,問了一句:“慕容勛當真是死于香境?”
柳璇璣似笑非笑地道:“千真萬確。”
安嵐微微蹙眉:“為何要他死?”
“慕容府不過是被利用了,慕容勛就是顆棋子,慕容氏那個蠢物,怕是還不清楚自個兒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柳璇璣面上帶著一絲嘲諷,“你心里一樣清楚,玉瑤郡主的死讓所有人都將疑點投向長香殿,慕容勛的死,則讓所有人的注意力由大香師投向‘天道秘籍’,也就是山魂。山魂真的存在嗎?當真能讓人一步登天嗎?沒有人不好奇,沒有人不想知道,沒有人不希望這是真的,除了我們。”
安嵐手里握著酒杯,手指輕輕撫摸光滑的杯身,久久不語。
柳璇璣道:“現在,輪到你說了,嵐丫頭。”
安嵐抬起眼:“說什么?”
柳璇璣道:“山魂對他們究竟有何用?這么費盡心思地來找,為何又特意拐彎抹角地要將消息放出去?”
安嵐道:“柳先生已經見識過了,南疆人養的香蠱能吞噬香境。”
柳璇璣微微點頭,但又有些不屑地道:“的確有點出乎意料,不過也只是雕蟲小技,翻不起什么風浪。”
安嵐道:“若我猜的沒錯,山魂可以助香蠱模仿香境,對普通人而言,足以亂真,只是那模仿出來的香境,僅相當于一場幻覺,沒有實際的力量。”
柳璇璣微微皺眉,安嵐頓了頓,便將之前川連在她面前顯露“香境”的經過道了出來。
柳璇璣聽完后,杯子里的酒也喝完了,她放下杯子:“她那樣的騙術,對你我確實不起任何作用,但對普通人而言,已經足夠。他們若是相信那些騙術是真的,那她的騙術便是真的,人心已認定的東西,豈是輕易能改變的。殺人的法子太多,何須香境,如何滿足別人心里私欲,也同樣有路可循,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場華美的盛宴,不管真假。”
安嵐沉默,片刻后微微點頭:“確實如此。”
但即便如此,長香殿亦不能告訴大家,這是個騙術,并且為了證明這個騙術,再公開這樣的騙術是如何生成的。只要這樣的消息放出去,香谷和道門的目的興許就失敗了,但卻也會因此跳出無數個似香谷和道門一樣,野心勃勃的家族。
能以騙術亂真香境,這個理由足夠他們付出任何代價,將現有的幾位大香師從神壇上拉下來,換上他們自己選中的傀儡。
正是因為明白長香殿有這樣的顧忌,所以香谷的人才會有恃無恐。
這也就是當年廣寒先生真正的意思!
若由他操縱這一切,確實足以顛覆整個長香殿。
安嵐垂眸,心里五味陳雜。
柳璇璣微醺的時候,刑院的院侍找了過來,在安嵐耳邊悄悄道了一句。
柳璇璣斜著眼看她,再又瞟了那名院侍一眼,目中帶著慍怒:“說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還當著我的面!”
安嵐讓那名院侍退出去,然后道:“是國公府那邊出事了。”
柳璇璣一雙醉眼看了安嵐一會,然后笑了起來:“這一次死的是誰?”
安嵐搖頭:“沒有死人,是天下無香的川連當眾起了一場香境,場面盛大,所有賓客都贊嘆不已,李夫人更是激動萬分,直接在宴會中道新的大香師要誕生了。”
“川連?”柳璇璣想了想,才道,“那個總僵著一張臉的女人?她起了什么香境?”
安嵐道:“繁花盛景,百鳥朝鳳。”
柳璇璣沒骨頭般地歪在一邊,瞇著眼睛道:“騙過了那百十號賓客?”
安嵐道:“應當是騙過了。”
柳璇璣笑了:“我記得道門那位李道長,和國公府的李夫人,倆人是堂兄妹,只是傳聞兩人曾經交惡,沒想到是誤傳。”
安嵐點頭:“李道長今日也去了國公府祝壽。”
柳璇璣瞟了她一眼:“你后悔沒去?”
安嵐搖頭:“沒有這次,也會有下次,川連總會尋機會如此造勢。”
柳璇璣道:“沒錯,今日你若去了,無論出任何事,另外幾個香殿都會懷疑你的用心,人心難測啊嵐丫頭。”
安嵐握著溫熱的酒杯,沒有言語。
柳璇璣兀自笑了笑:“新的大香師,倒是有些叫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