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沉思片刻,又問:“謝家是什么時候去請的李道長?”
白焰道:“李道長一進長安,謝家的人應該就去接觸了。風云網”
安嵐問:“當時就請到了?”
白焰搖頭:“這倒不清楚,鴿子樓查到的是,李道長是今日下午才進的謝府。上午從景府離開后,就直接去了謝府。”
安嵐抬起眼,燭臺上微微跳動的燭火映在油亮的高幾上,泛出淡淡的暖光,明亮而澄凈,宛若琉璃,好似她印象中那個少年的眸子。
這一天,謝府也留了客。
李道長給藍七娘施完針后,再仔細替她把了把脈,然后才讓身邊的弟子收好他的藥箱。
謝藍河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守在這里,見李道長起身后,即走過去:“怎么樣?”
李道長神色淡淡,示意出去說。
從傍晚開始,旁邊的廂房已擺好酒菜,只是李道長等人一直沒過來用。可現在他們進去,那桌上的酒菜竟還是熱騰騰的,好似才剛剛端上來。
謝藍河請李道長坐下,給他倒了杯酒,李道長卻抬手一擋:“喝不了,還是換茶吧。”
謝藍河便讓下人將酒撤了,再拿起旁邊剛剛沏好的六安瓜片,輕輕放在李道長跟前。
李道長拿起茶盞,慢慢喝了一口,然后長長吐了口氣,好似要把這一日的疲勞都吐個干凈。
謝藍河等他放下茶盞后,才再次開口:“請問道長,我娘她如何了?”
李道長看了謝藍河一眼,沉吟了一會才道:“令堂的病況,謝先生知道幾分?”
謝藍河道:“應當是從夏天開始就不舒服,當時以為只是吃壞了肚子,后來才知道是身體里長了不好的東西。吃了幾個月的藥,一開始看著還有好轉,但越往后卻越不行,如今連喝藥都困難。”
李道長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謝藍河一怔,忙問:“難道我說的不對?”
李道長道:“病癥倒是說得差不多,只是令堂這病,可不是今年才有的,老道若是沒有看錯,令堂的病起碼有八年了,能忍到現在,不容易啊。”
謝藍河愣在那,半響才開口:“八年?怎么可能!”
李道長有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這等病,本就是不治之癥,不過一開始應當是用對了藥,給壓住了,所以才能一直瞞著先生您,如今是到了強弩之末。”
謝藍河眉頭緊蹙,面上依舊是不敢相信的表情:“我娘她為何要瞞著我!?”
“為何要瞞著您?”李道長輕輕搖頭看著謝藍河,“謝先生可還記得八年前,您在哪?在做什么?”
八年前?
八年前,他娘忽然帶他去找謝云大香師,隨后他終于能進入長香殿,跟在大香師身邊,成為開陽殿的傳人。可是,接著長香殿突起風云,幾位大香師紛紛隕落,謝云大香師亦因此命懸一線,那時他即便還稚嫩,謝云大香師也不得不將開陽殿交托于他
見謝藍河陷入追憶,李道長便道:“掌管一個香殿,絕非易事,令堂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不會讓你為她的事而分心。我想,令堂當年一定要你進香殿,應當是她也明白,她看顧不了您多久了。”
謝藍河回過神,神色僵硬,良久,他不自覺地抬手抹了一下臉:“可,這府里的人難道也都不知道?”
李道長緩緩道:“當時謝云大香師忽然離世,長香殿面臨重新分權,您資歷尚淺,天樞殿的安先生雖也一樣,但她能得天權殿的凈塵先生全力幫助,天璇殿的柳先生亦偏向她,就連玉衡殿也跟安先生有那么一層道不清說不明的關系在,故崔先生不可能會對她不利。所以在當時那個情況下,只要能保證您在大香師的位置上坐穩,牢牢掌握住開陽殿,謝家是愿意付出任何代價的,配合藍七娘瞞您,自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謝藍河一時間覺得腦子有些紛亂,不由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幾步,一時想去籃七娘房里看看,一時又想叫謝家所有人都過來好好說清楚這件事。
李道長沒再理他,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謝藍河終于站住,負手而立,怔怔地看著燭臺上跳動的燭火,慢慢冷靜了下來。
即便他現在就把謝家所有人都責罰一遍,甚至殺了幾個陽奉陰違的,又能如何!
直到李道長放下筷子,清茶漱口后,謝藍河才轉過身,重新坐下看著李道長:“道長今日給我娘施針后,我娘她明顯好了許多,藥也能喝了。”
李道長卻搖頭:“不過是讓她減輕些痛苦罷了,這等病,老道我也是無能無力。”
謝藍河神色僵硬,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顫抖,他兩手緊握成拳:“您一定有法子救她的!”
李道長看了謝藍河一眼,輕輕嘆了口氣:“謝先生過去那八年年過得不輕松吧,如今算是能穩坐那個位置了,終于想著回頭好好孝敬母親,然而”他說到這,就又搖了搖頭,聲音里帶上些許感慨,“謝先生想開些吧。”
謝藍河眼圈有些紅了,但片刻,他就將胸腔內的情緒硬壓下去,再次道:“你一定有法子救她的!”
李道長卻沒再說話,慢慢地喝了三杯茶。
謝藍河問:“你想要什么?”
李道長放下茶杯,抬起眼:“令堂已然藥石無用,老道確實無能為力,但若謝先生非要留住令堂的話,老道倒是知道有個法子或許可行。”
謝藍河道:“你說!”
李道長看著謝藍河道:“唯種蠱續命。”
謝藍河微怔。
李道長接著道:“令堂如今不僅是身體將近油盡燈枯,精氣神也都將耗盡,所以蠱蟲非香蠱不可。”
謝藍河緩緩開口:“香蠱,南疆人的東西。”
李道長道:“沒錯,是他們的東西,所以即便謝先生想用此法,老道也無法許諾給謝先生。”
謝藍河沉默片刻,看著李道長問:“當真能續命?”
李道長道:“謝先生若是懷疑,可以去刑院打聽打聽。”
謝藍河頓了頓,又問:“條件?”
李道長道:“這個,就需要謝先生和天下無香的人去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