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燕軍集中兵力只攻東門,虞皇以為燕軍孤注一擲,集中了城內近半數的兵力去守東門,燕軍集結在東門外的兵力也越來越多,竟達到四萬余人。
臨近兩座衛城有意支援,卻哪敢再開城門?守城將領不免懊悔,深怨自己之前派出兵力太少,不僅沒能解河左之圍,反而折損了數千的兵力。
早知如此還不如破釜沉舟,傾兵而出,如今想再去支援,卻比之前還要艱難了——誰知道燕軍是不是故布疑陣,故意誘他們大開城門,好全力絞殺之,意圖斷了河左的支撐?否則為何放著其他幾個城門不動,只集中兵力進攻東門?
從卯時至午時,足足三個多時辰,燕軍仍攻不破河左的城門,但因其攻勢猛烈,河左城內十萬駐軍已有近萬的死傷。除南門還有近三萬的兵力守城,其余兩個城門都只剩了一萬多人堅守,其余兵力都去東門御敵。
就在虞國人以為燕軍一籌莫展、將要退兵之際,忽有燕國五千步兵著重甲,攜盾從北繞到城西,叮叮咣咣地鑿起護城河來。
河左城既然傍水依山而建,地勢勢必要比西邊的白水河高上許多,護城河一旦鑿通,水便要往西邊流。
有人看出燕軍的打算,大呼燕軍要防火攻城,又有數百弓弩手來西邊支援,劍弩紛紛而下,燕軍雖有護盾,卻難免有數百傷亡。
虞皇聽了未免大驚,他沒想到燕軍竟如此不計后果,忽然就要放起火來。
放火無異于屠城,且仍舊難定輸贏,河左城內勢必死傷慘重,但燕軍也未必就攻得進來,便是燕軍勝了,也會為世人詬病——武岳竟窮兵黷武到如此地步了么?
聽著外頭的殺伐之聲,虞皇的心更慌了。
燕軍五千步兵傷亡不過百人,便在西門外鑿了向西的一條淺渠,接著再往西邊鑿去時,便出了虞軍弓弩手的射程,開溝鑿渠竟沒有任何攔阻,因此雖溝渠漸深,竟也不太吃力。
西南邊的衛城見形勢危急,忙派出六千兵馬解圍,卻不料燕軍派五百精騎從南面繞道疾馳而來,另有三千步兵緊隨其后,衛城援軍才出城門,便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隨著一聲轟響,水渠西斷終被火藥炸開,護城河水大半往西流去。若燕軍此時用火油燒門,以投石車投入火石,余下的水并不足以滅火。
城墻上的守軍見了,心已涼了大半。眾人正面面相覷,果見燕軍放火強攻東、南二方城門,并在衛城與河左城中間結了兩組鶴翼陣,每陣步、騎、弓弩手各兩萬余人。鶴翼陣既可拉長,又便合圍,而兩組相互呼應,更彌補了鶴翼陣本身弓箭攻擊力不足的缺點。
兩座衛城均在觀望,只等對方先出兵,自己也當開城迎敵。然而軍心渙散,主將皆存了觀望之心,一直拖到了酉初時分,竟還無人先燃狼煙。
就在此時,河左城內煙火大作。原來是燕軍的百余個死士趁著傍晚的山風,乘風箏入城。虞軍紛紛用箭去射,風箏飛得又不甚高,有二三十個人未入城便被射殺,其余死士也幾乎被全數射中,盡數墜落城中。
虞軍萬沒料到的是,所有風箏上另外綁了火油火藥,燕軍此舉為的就是燒城中糧草。死士在被射殺前紛紛點燃了身上的火油,火藥則直接掉落在城里。火藥與糧草皆沾火就著,風箏跌落時直接將河左城里變成一片火海。
火苗沖天而上,映紅了罕有晚霞的冬日,若非夾雜著千萬軍民呼天搶地的哭聲,倒也算得上一副美景了。
衛城再不敢觀望,幾乎同時燃起狼煙,數萬將士傾巢而出,意欲突破燕軍的鶴翼陣。
虞皇也不愿再等死。城中糧草燒了半數,且火勢太旺,越燒越多,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開城與敵軍奮戰。他披上戰甲,手持長弓大刀,令開了南城門,親帥城中殘余的八萬余軍出城奮戰。
既上了疆場,就沒幾個人還惦記著生死。虞國殘余的十五萬兵力,只留兩萬守在城墻之上,其余的全去攻燕國的鶴翼陣去了。眼看著燕國寡不敵眾,鶴翼陣忽然回撤,而后方守軍同時變了陣型,迅速結成錐形陣,以鶴翼陣原本的步兵為首,向才剛聚攏的虞軍發起猛攻。
燕軍本就善戰,如今氣勢上又占了上風,虞軍被錐形陣一突,軍心愈發渙散,當燕軍弓弩手慢慢合聚成云陣奇襲時,虞國立即潰不成軍。
不到兩個時辰,燕軍便大獲全勝,俘虜虞軍七萬。為絕后患,惠王下令將虞皇與幾位主將盡數斬殺。
大勝的消息傳回臨水,已經是二月中旬。經此一役,武承思名聲大噪,連陽筠聽說后都喟嘆不已。
她未免有些后悔,當初若多信武承肅幾分,少一些擔心猶疑,筱兒如今怕已與武承思議親了。
倒真可惜了這般人物。
然而轉念一想,陽筠卻覺得這未必就是壞事。
武承訓那般心思,想必不會用十分真心對待陽筱,而陽筱愛的是光風霽月的男兒,斷不會看上武承訓那樣的人物。二人日后即便有何分歧,想來也不至于傷心。
若嫁的是武承思,保不齊陽筱就要移情。他日兩軍廝殺,武承思與周綽于疆場上碰見,陽筱怕是比她入東宮時更要為難萬分吧?
寧王府里,武承訓沉思不語。寧王今日早朝歸來便唉聲嘆氣,他與母親馬氏去問時,才知道武承思打了這么漂亮的一場仗。
對于武承訓如今的樣子,寧王覺得都是他為父不教的過錯,沒把兒子教成一個錚錚的漢子,恨到極處還扇了自己一巴掌。
武承訓慌忙跪下,求父親寬懷,坦言自己性子軟弱,實在不適合上場殺敵。
馬氏幾乎從不開口,這一次卻不得不勸。
她知道兒子看似溫厚,實際心高氣傲,從小就羨慕著武承思,幻想自己也是睥睨天下的大英雄。偏寧王對武承訓十分愛護,不肯讓他去吃苦,不過讓他學了彎弓騎馬,可論起真本事,武承訓恐怕連宮里隨便一個力士都打不過。
父子兩個各有各的錯,均錯在了心思上,而她的錯就在于太過守拙,沒能早些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