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謀天下

第二二一回 欲欺人

陽曦喚了侍女進來,催著讓人為他更衣,嚷著要回書房去,不再宿在高氏這里。

高氏也顧不上顏面,厲聲呵斥侍女,到底把人都趕了下去。當回潑婦又能如何?要讓陽曦這么出去,她才真的是沒有顏面。

侍女們才剛退出去,高氏就沖到陽曦跟前,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一疊聲地問陽曦如何知曉當年之事。

陽曦斜眼看著高氏,心道筱兒信中所言果然不錯,高氏如此可算是不打自招了。

他哪里知道,高氏如今還只算失言,不打自招的事在后頭呢。

見陽曦斜眼看著自己,滿臉都是忿恨和鄙視,高氏以為當年的事情都露了餡,忙問陽曦是不是靜雯說了什么。

陽曦仍不作聲,只冷眼看著高氏,心里想著回頭定要把那個叫靜雯的找回來,仔細地問個清楚。

高氏被陽曦盯著,愈發心慌了,以為當真是靜雯走漏了消息,心里不禁越來越虛,漸漸地便不敢開口,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要如何挽回,因此半天才能問出一句。

然而陽曦還是不答,高氏也終于問不下去。

她面色灰敗,驀地松了手,頹然跌坐在地上。

陽曦也沒扶她,想著若高氏從此丟開手,他也不必再來敷衍,二人各過各的,倒也相安。

可高氏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

高氏性子愚鈍,又愛自作聰明,見陽曦一張臉陰沉得可怕,以為是陽筠姐妹不安分,追查到了靜雯頭上。而靜雯受不住詢問甚至拷打,把事情都說了出去,最終被陽曦知道了真相。

如此想著,高氏不禁徹底慌了手腳,接著便開始口不擇言,把當年的事都說了出來。

她也沒蠢透,一面講著舊事,一面不忘說自己如何可憐,又如何無辜,企圖讓陽曦回心轉意。

“當初我聽人夸贊伏蘭亭,心中原就有些不服氣,及我出嫁,見了她之后,我倒服氣了。

“原本我敬伏蘭亭是嫂嫂,只是難免羨慕得緊,卻也愿意與她來往。哪知國主夢里喚‘蘭亭’,我這才發覺不對。

“我私下里小心打聽了一番,卻沒打聽出什么來,我被逼無奈,只好直接去伏蘭亭哪里。她見我臉色不好,自然要關心一番,我便趁機將所聞說了,并拉著她的手苦苦哀求,求她將真相告知于我,好讓我能安心。

“伏蘭亭嘆了半晌的氣,才跟我講了從前的一些事,我那時才知道國主與她才是青梅竹馬的一對。

“她倒沒瞞著我,只說認識你在先,性情又頗合得來,不想家中忽然把她嫁給陽冀兄長。又說婚姻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再不就是賜婚,哪有自己就能做主的?

“她直言曾經十分心痛,但也只得認命,說與陽冀兄長有了女兒之后,便徹底收了當年的心思。

“伏蘭亭說,國主與她年少初識,都是不懂事的年紀,不過是較投契罷了,并沒有太多的男女之情,并勸我不要放在心上,說她自己早已全都放下,更囑咐我不要質問國主。

“我見她說得真誠,以為她全不在意了,雖明知國主心中放不下,倒也不將此事縈懷。

“從那時起,我便愈發小心侍候,生怕自己做得不足,惹國主思念伏蘭亭,彼此都不痛快。

“那日她忽然頭暈,摔倒在地,國主與陽冀兄長偏都出宮去了,我便急忙趕了過去,本是好心要去照料,哪知她迷迷糊糊的時候,喚的都是‘文軒’。”

陽曦聞言身子一晃。

“文軒”是他的表字。

高氏見陽曦終于有了反應,生怕他懷念起伏蘭亭,自己便更不能為他原諒,因此也不敢多想,忙繼續道:

“我聽她喚了兩聲,心里不禁氣憤,氣她哄我、騙我,要我信了她這么久,把她當成個好人。

“只是她病得迷糊,我怕她再說出些什么胡話,忙把服侍的都趕了出去,只留靜雯幫我照料她。之后她又喚了一聲,我聽來不禁覺得刺耳,心里更氣得要命。

“晚膳后國主才同陽冀兄長回來,聞聽伏蘭亭病了,兄長自然立即趕了過來,難為國主也跟在后頭,全不忌諱,進了內室的門才想著要退出去。

“我看在眼里,愈發難以忍受,若非當時避諱,我可以留在內室與兄長共處,怕當時就要把事情如實告知。然而兄長關懷心切,分明要自己在那照顧,我只能盡快退出來,與國主一同回自己房中。

“國主可還記得,當初你是如何魂不守舍么?那時我便存了怨恨,暗暗下定了決心,定要把此事告知陽冀兄長,讓你和伏蘭亭以后再不能見面,連偶爾思念都不敢。

“后來上元燈節,伏蘭亭帶著陽筠、陽筱在雪中嬉鬧,國主則站在角落呆呆地看她,我便趁機到陽冀兄長跟前說了兩句話。

“我倒沒直言當年之事,只說還是有雪熱鬧,孩子們也都喜歡,咱們院中的雪國主就從來不讓人清掃,總看著一地的雪發呆,也不怕傷了眼睛。

“陽冀兄長似乎并不知道伏蘭亭那般愛雪,然而我既提了國主,他自然要往國主那邊看。彼時國主看伏蘭亭看得認真,三魂丟了七魄,陽冀兄長自然都看在眼里。

“事后我可以讓人去打聽,才知道陽冀兄長還顧著彼此的面子,怕旁人知道了笑話,足查了小半年時間,才將往事全都查清了。

“兄長曾借口詢問國主起居,召了我過去問話,實際卻問我是否知曉實情。我把所知如實說了,陽冀兄長便只是嘆氣,勸我不要心懷怨恨。

“兄長說,當年原是你們彼此傾慕在先,他卻斷了你們的姻緣,又說我入陽氏門卻得不到國主真心相待,也是為他所累。

“他囑咐我不要對旁人提起此事,讓我以后也不要再追查往事,我心中雖不以為然,卻也應了下來。

“兄長說他自覺無顏再見你們,我當時以為他要出家,想著國主能繼承大統,心中便有些歡喜,便也沒多問什么。”

高氏說到這里,卻不得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