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四回主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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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武承肅忽然動怒,春桃有些發慌。
驚慌之中,她仍有一股強壓的怨懟之氣。
武承肅卻繼續斥責春桃道:
“醫官不盡心,你們做婢女的也不好好侍奉么?連皇后是什么病癥都不知,還說將養兩日就能好。若如此便都能好了,朕與皇后又要你們這些人何用?”
春桃替陽筠心涼,忍不住就要開口反駁。
殿內忽然傳出了陽筠的聲音,及時打斷了她,令她把險些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陛下不必生氣,原是因時候不好,妾身的身子有些不爽利,這些奴婢心思就跟著亂了。”陽筠由墜兒攙著出來,上氣不接下氣,道,“既然陛下嫌她們無用,便都攆出去罷!”
春桃一聽大驚失色,遲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武承肅嘴唇閉得更緊。
陽筠也不說話,只看著武承肅微笑,半晌后才輕聲道:
“婢子無用,只管攆了就是。何況醫官說的也并非錯的,妾身的病的確只需靜養即可——陛下何須為此等瑣事動肝火,傷了龍體可就是妾身的不是了。”
說完,也不等武承肅開口,她便開始張羅著要春桃幾個去收拾行李。
春桃心中委屈,卻也知道陽筠這是護她一命,不讓武承肅先發落了她。
她自然是不愿意出去的。
可這會子武承肅就在這里,少不得要先忍耐片刻,等這個薄情的走了,自己再去好好求求娘娘。
武承肅略坐了一會,與陽筠說了兩句閑話,叫了武存瑄、武存琰兩個來問了幾句話,果然還是離開。
春桃原以為這會去求陽筠就好,哪知道陽筠卻當真喚了春桃、夏荷等幾個婢女過來,說要打發她們出宮去。
墜兒拿著幾個包袱過來,一人分了一個在手里。
“你們好歹服侍了我一場,不好教你們就這么回去,包袱里頭有二百兩銀子。”陽筠懨懨的,說話也沒有力氣,“外頭正亂著,這銀子也暫時用不到,但萬萬不可露財。總能有太平那一日,到時候你們幾個一起置個宅院,做些針織刺繡的手藝,又或者各過各的,拿著置辦些嫁妝,尋個老實可靠的嫁了,都好過跟著我。”
幾人聽了便開始哭,口中嚷著說不出去。
陽筠又勸了兩句,便覺胸悶難受,打發墜兒去說服她們。
夏荷等幾個小丫頭拿著銀子,胡亂裝了些衣服,也就痛快走了。
春桃與秋云兩個卻死活不肯出去。
陽筠定定看了半天,勉強說了句:“秋云留下。”
秋云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眼里更多的卻是安慰。
春桃聽說只留秋云,登時便有些慌了——怎的能留秋云,卻不要她了呢?
“求娘娘將奴婢留下!奴婢一定盡心侍奉娘娘!”
春桃說著開始磕頭。
“哪個說你不盡心了呢?”陽筠愛憐地看了她兩眼,嘆氣道,“你對我如何,我自然知曉。只是我自身尚且難保,不如趁早替你們謀劃了出路。”
春桃仍是不情愿。
見陽筠說得傷心,她一時又犯了毛病,忍不住就說了幾句武承肅薄待仁明殿、宮中眾人跟著作踐的話,說自己忠心不二,不愿意出去,誓死也要留在宮里保護陽筠。
陽筠聽了直搖頭。
“可不是急糊涂了?陛下這不是來了仁明殿么,你還說這些話來議論,真要教人聽了去怎么辦?若傳到陛下的耳朵你,你豈不是連命也不能要了?”
“春桃不怕!”
說完,春桃又開始磕頭,一邊磕,一邊反復哀求陽筠。
看著春桃如此誠意以待,陽筠忍不住落淚。
她連自己的陪嫁婢女都保不住了,哪還有什么能力保她們這些連娘家都沒有的婢女呢?只怕魏軍逼得愈緊,武承肅便愈是陰晴不定,對她的態度也自然是越來越惡劣的。
究竟還要連累多少人,連陽筠自己都不清楚了。
春桃以為自己慪得陽筠生氣,忙一行哭,一行哄著陽筠,給陽筠賠罪。
只是她還是不肯松口說要出去。
墜兒也忍不住跟著落淚。
主仆幾人不知道傷心了多久,總算止住了淚。
陽筠復勸春桃道:
“我原想著留著墜兒一個便很穩妥,斷不好把你們都扯上。秋云的本事又與墜兒不同,事情如何你也知曉。留著她倆在我這里,你還不肯放心么?我在你包袱里多裝了五十兩金子,你且好好出去,待尋個落腳的地方后,悄悄地把消息送到寧王府去。若能有那一日,我還要將兩個孩子送出去與你照拂。”
墜兒與秋云兩個也勸。
見陽筠說得認真,想到武存琰、武存瑄兩個,春桃又有些不忍。
陽筠怕她執拗,便又道:
“你放心,送出兩個孩子還不是難事,何況在這件事上,陛下好歹都會幫著我的。”
春桃又跪著哭了許久,給陽筠重重地叩了三個頭,這才終于肯起身,答應說自己先出去。
“娘娘千萬保重。”春桃抽泣道,“若娘娘也能出去,好歹別猶豫,春桃在外頭等著您。”
陽筠心中一酸,眼眶也有些濕潤,卻還兀自強撐,微笑著目送春桃出去。
卻說武承肅從仁明殿出來,便直接往惠妃段氏所居的成平殿去了。
段氏聽說武承肅來,先是嘆了口氣,之后才起身整了整頭發、衣衫,快步出去相迎。
武承肅一言不發,直接進到內室。
段氏親手服侍他梳洗,又將武承肅素日愛看的書捧上。
“如今哪還看得進這個?”武承肅苦笑道。
段氏微微一笑,道:
“是妾身思慮不周了。”
武承肅也不看她一眼,歪歪地靠在床上,口中只道“無妨”,語氣中卻難掩傷感。
段氏也就靜靜坐在一旁。武承肅不看書,她卻拿著書認真讀了起來。
許是因為段氏不說話,武承肅終于沉不住氣,他略欠起身子,離段氏近了一點,忽然問道:
“事到如今,你可還想著以后?”
段氏被問得一怔。
可還想過以后么?
從前似乎并未想過。事到如今,經武承肅問起她才發覺,原來不知何時起,她便已經認命了。
段氏靜靜想了半天,武承肅倒也不催她。
他倒真想知道段氏是什么樣的主意。
畢竟,他愈發少不了段氏之父、京兆府尹段盛槐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