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紹庭的折子先較于恭王造反的消息傳到京城,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除了內閣五個人,沒人知道恭王還活著,更沒人料到恭王竟然是自己偷偷買通了廣平侯世子,私下逃走的,而為的,不過是不忿于圣上把他貶謫去守皇陵,而心生怨懟。
天下的清流們簡直覺得恭王枉為人子!自古以來,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恭王既是當兒子的又是當臣子的,就算是建章帝要他的性命,他也不該來反自己的父親!
建章帝顯然比清流們還要憤怒,他當朝大怒,立即著令內閣擬旨吩咐崔紹庭全力捉拿恭王,一面要內閣擬旨廢恭王為庶民,連恭王的衣冠冢也叫人給挖了。
可見對于恭王欺君之罪如何生氣震怒、
朝中官員們私下亦都覺得恭王此等行徑實在是太過打建章帝的臉,先時建章帝聽說恭王被擄走如何傷心,如何令錦衣衛刑部尋找,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知道這不過一場騙局,如何不替建章帝覺得恭王是個狼心狗肺的兒子呢。
連陶御史的夫人付氏亦忍不住同陶御史道:“恭王殿下此舉,豈不是在往當父母的心里捅刀子?不說圣上娘娘是他的親生父母,還有他的親子尚在宮里呢,他竟也能狠得下心假死出逃.....還在西北密謀不軌,實在令人寒心。”
陶鼎湖自然稱是,這大抵也是天下讀書人的想法了,這等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人,實在不足以為人子為人臣,怎么死都是不為過的。
第二天都察院的御史們便紛紛上奏要求朝廷嚴打韓正清和恭王,韓正清這個小人竟敢攛掇恭王起兵造反,實在是太令人惡心。
眾人嘴巴上罵的兇,其實心里都不大擔心西北戰事畢竟有崔紹庭鎮著,恭王韓正清手上兵馬加起來雖多,可兩人畢竟不能連在一塊兒,何況韓正清那里,未必就真的能直接掌握了大同鎮守的全部兵馬吧?
因此京城的年味仍舊十足,還較前幾年更加熱鬧了一些,不少說書先生在茶樓西館說書,說的都是恭王如何狼心狗肺,如何跟韓正清勾結在一起圖謀不軌的事,說的街知巷聞,說的京城百姓只要一聽見恭王和韓正清的名諱就忍不住朝地上啐一口。
青鶯正服侍宋楚宜脫了大氅掛在屏風上,見宋楚宜已經幾步到了窗前側耳聽起底下的嘈雜聲,上前幾步站在她跟前笑:“如今恭王和韓正清在京城可謂已經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青桃剛從外頭進來,聞言也附和:“是啊,如今就沒有不罵他的。”
自古以來,沒有哪個藩王在父親尚在位的時候就敢起兵的,何況建章帝結結實實的沒什么錯處至少在天下人看來,建章帝都沒什么錯處。
何況以圣人之言來看,縱然建章帝有天大的錯處,作為兒子的恭王心存怨懟就成了禍害。
可是恭王和韓正清都不傻,他們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卻還是毅然決然的走上了這條路,京城這邊的輿論自然是偏向于建章帝和東宮的,可是西北那邊呢?
西北那邊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恭王早已經聽說朝廷給他安的罪名了,他自己本人是嗤之以鼻的,可是他又知道這輿論在拉攏民心這一處上何等重要,因此仍舊急的冒火。
因為韓陽說話只說一半,只說要把這罪名按在宋崔二家和宋楚宜頭上就萬事大吉,可是到底怎么按在人家頭上卻沒說,他很是窩火,叫了韓陽和令長史以及鄒言征到房里,皺著眉頭把京城來的消息扔在他們眼前,直截了當的問他們:“如今天下人都誤以為本王是個不忠不孝之人,先前你們全都勸我不是時候不是時候。如今錦鄉侯既然說已經是時候了,怎么又不說到底怎么把我起兵的罪名按在宋崔兩家和太孫妃身上?”
他倒想直接把罪名弄在東宮頭上,事實上,他原本就是被他當太子的兄長逼得走投無路,才一條道走到黑的。
說起來他找令長史來,還是因為令長史雖然執拗了些,可是的確是有真才學的當年令長史畢竟是二甲進士呢,在國子監當教諭,后來才被他挑中了跟去了封地當個屬官。
而且逃亡途中,令長史待他也是真心實意的忠誠,連自己的左臂都為著保護他斷了,恭王還是記得這個情分,所以雖然惱怒當初令長史不會說話,說的話也不好聽,可看在這些情分上,他還是大度的把令長史又叫來了。
令長史卻并不以此為榮,他跟在恭王身邊,親眼看著恭王如何提心吊膽的從各種刺殺和刁娜里在晉地立足,因此也知道東宮太子的確不是個仁慈的主上,日后他一旦登位,肯定要對恭王不利,因此恭王想取而代之,他是愿意的。
哪個文人都有著揮斥方遒的美夢,他原本以為能靠著恭王實現。可同樣的,哪個文人都不能接受自己的主子是個遺臭萬年的人,恭王原先逃出皇陵是不得不為,當時他要是想實現抱負,違背他的父皇是無奈也是不得不為之舉,令長史也就只好勸服自己這也是唯一的出路,仍舊跟著恭王忠心耿耿。
可是恭王竟還縱容默許韓正清引韃子入關來對抗三邊總制崔紹庭和朝廷,這實在叫他無法忍受。
他若是這么做了,他以后縱然真的跟著恭王封王拜爵,跟著恭王俯瞰這天下,又有什么用處?靠著外人來打自己的父親兄長,來殘害自己的子民坐穩的江山,有什么值得夸耀?!
他的老祖宗恐怕都要氣的從棺材里跳出來打他這個不孝子,他自問對恭王忠心耿耿,可是恭王若是想要用這種令人不齒的方式來奪取江山,他實在是不敢茍同。
這個人,這個從前口口聲聲只是為了保全性命,為了不致江山落入他那貪婪哥哥手里的人,早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