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笑笑始終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她沒有力氣再走了,只能靜坐在畢家的門口。
即便這道大門掛著鎖頭,可她就是知道,這里比起任何地方都安全可靠。
因為這里有畢鐵林。
是的,不是畢月,而是畢鐵林……
那個在她腿腳出了問題,會扶著、扛著、攙著她的人;
那個怕她會餓會饞,即使再忙也會抽空回家看一看她的人;
那個總是在恰當的時候,心思細膩照顧她的人;
那個給她刷多臟多臭的馬桶,不會嫌棄她、不會罵她的人;
那個在她難過的時候,一定會安慰她的人。
梁笑笑啞忍著,藏著一顆頹喪的心,團成一團兒的身體里,也藏著即將要容不下的委屈。
她耐心的等著那僅剩的期望。
“笑笑?”
當梁笑笑抬起那雙腫脹的雙眸看向畢鐵林時,眼淚頃刻間一滴一滴地從眼眶滑落。
她不愿意擦干,她不愿意停止哭泣,她緊抿的唇里終于不用再按捺住哭聲,就那樣猝不及防的哭出了聲音,梁笑笑嚎哭著抽泣道:
“小叔,我沒有家了,沒有家了。”
女孩兒撲簌簌掉落著眼淚,她可憐兮兮地瞧著你,像是個孩子一般在跟你告狀。
畢鐵林覺得心口有種東西在破繭而出,仿佛曾經都是虛過的年頭,但從這一刻起,它變的不再一樣了。
他單膝跪地,跪在女孩兒的面前,一把將梁笑笑摟進了懷里,將女孩兒的頭按在了胸口。
他的眼神落在遠處的胡同口,嘴角先是牽起一絲笑容,隨后逐漸擴大。
他聽到自己對自己說:
“從現在開始,他將對懷中的女孩兒,毫無保留。而這個女孩兒的眼淚,也只可以在自己的胸膛里流。”
梁笑笑掙扎著離開畢鐵林胸口,她坐在拐杖上仰著頭,伸出了兩只胳膊緊摟住畢鐵林的脖子,眼淚滴滴答答地染濕了畢鐵林的大衣,讓畢鐵林的心也跟著潮濕泥濘。
她繼續哭訴著,哭的語無倫次直咳嗽,可她會猛然后仰尋找畢鐵林的眼睛。
女孩兒的那雙眼睛里卻似帶著希望,她希望在對視中,畢鐵林能知道她的委屈,要認同!
“小叔,爸爸不要我了,他們一家三口,我是外人。你知道嗎?我是外人!我怎么就成了外人?我居然沒有家了!
我、我,我一直以為我才是爸爸最重要的人,以前他都不會扎辮子,現在都會給我編辮子。
是不是我剪了頭發?你說是不是我剪了頭發?”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控訴?
二十歲的女孩兒卻天真的像兩歲,她寧可尋求的答案是可笑的理由。再是心如鋼鐵的人,也會被觸動。
畢鐵林扶住梁笑笑后仰的腦袋,他只想此刻知道一個答案,凝視著女孩兒的淚目,認真地問著跟控訴無關的問題:
“笑笑,我來當你的家人,你會不會后悔?
我是說,你會不會嫌棄?”
梁笑笑看著近在咫尺那雙柔和的雙眸,她想都沒想,一刻都沒有耽誤地搖了搖頭。
或許也可能早在很早之前就有了答案。
她只糾結“那口氣”,那口能氣懵她的憋屈,她依靠直覺就是相信畢鐵林,相信畢鐵林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繼續告狀道:
“我是被攆出來的,哪都……”畢鐵林卻笑了。
在她還沒說完時,摟緊女孩兒,對著梁笑笑的額頭使勁地印上了一吻:
“走,咱回家繼續說,屋里暖和。”隨后雙臂用力,像是抱孩子的姿態,還不忘囑咐梁笑笑道:
“兩腿兒使勁夾住我,我得給咱笑笑拿書包、拿拐杖。咱進屋好好罵他們。瞧你,臉都哭糙了,沒啥,記住了,以后那些都不算啥!”
緊閉的大鐵門,關住了夜晚的寒冷,卻關不住用溫暖灌溉人心的話。
“嗚嗚,氣懵我了,我的行李包都落在那了!”
斬釘截鐵還帶著哄勸的笑意男聲:
“咱還不稀得要了呢,咱一水兒換新的!”
有多久沒嘗過“家”的滋味兒了。
梁笑笑真的回憶了一番。
剛開始丁麗進門,她還挺從容自信的穿梭在那個家。
后來丁麗懷孕,爸爸會貼在丁麗的腹部聽動靜。
但是當她猛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時,父親會尷尬地直起身子,和她沒話找話問幾句。
她也就懵懵懂懂地感受到,她像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慢慢地,變成了不再隨意在家里行走。
再然后她成了大姑娘了。
從第一次因為擺媽媽的大幅照片和丁麗爭吵,父親選擇了讓她收起來,她敗了,也就懂得了。
懂得了只能靠自己。
雖然她在那里看起來生活上什么都不缺,但是卻缺了最重要的東西。
直到今天,丁麗敢罵她是賠錢貨,敢聽到“便宜女兒”時笑的坦然,敢直言不諱地說出讓她最好再也別回家……
梁笑笑回憶著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現在已經退無可退了。
其實她心里最怨的不是丁麗,而是父親。
是父親親手造成了現在的局面,造成了她似乎只要回到家,經常性在夜晚獨自一人時,有淚得自個兒輕輕擦。
梁笑笑抱著熱水杯,側過頭看向廚房。
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沒什么大出息、大報復,也許她一生追求的就是一個安穩溫暖的家。
而此刻,她覺得有畢鐵林在的地方真好。
哪怕畢鐵林以后不會天天如此,但只要在她需要時候能這樣就足夠了。
看,他系著圍裙,正在往紅豆粥里添著紅糖。
梁笑笑瞇眼望著,她似乎聽到了小鐵鍋咕咕冒泡的聲音。
她看了一眼著的很旺的爐火,聞著香菜、黃瓜、蒜瓣兒的味道,慢慢放松了整個兒身體。
她覺得畢月的睡衣好柔軟啊,比她的好,什么都比她好。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先是腦袋一點一點著,再然后直接歪倒在沙發上。
“笑笑?”畢鐵林拿著毛巾擦著手,正要喊梁笑笑吃飯,吃飽了,他再聽她訴訴苦,好好安慰安慰,卻不想小丫頭睡著了。
粥一直是溫熱的,開水也灌滿了三個暖壺,爐子燒的特別旺,暖暖的臥室里,僅開著一盞臺燈,室內飄著皂角的干凈氣息。
梁笑笑蓋著棉被躺在畢鐵林的床上,憨憨地、安穩地睡著了。
畢鐵林搬著大洗衣盆,就像是曾經他偷摸在臥室洗床單被罩一樣,他坐在床邊兒,兩只大掌有力地搓著梁笑笑換下來的衣服。
他想時不時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