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黛玉

第十四回 拜師禮

幾日后待得宋時送回厚厚一本價目交與林如海時,林如海的震怒可想而知,但林如海卻并未聲張,又叫來林忠將府中大小丫鬟媳婦婆子,小廝長隨管事細細查探,如此這般一番忙碌已是二月初八,眼見著拜師禮將至,林如海不得不壓下此事,專心忙碌拜師禮之事。

時至二月十二花朝節,這日便是林如海與黃季云商定的拜師之日亦是黛玉五周歲生辰。這拜師禮可不是上次拜羅素娟為師那樣磕個頭就完事的。這可是看了吉時,遵循古禮的。拜師禮并未定于府衙之內,而是在林家祖宅。

一大早林府大開中門,八個小廝皆一身嶄新。延大門兩側左右排開立于門外,滿臉喜氣。進得大門左手邊一排倒座房里面已備下茶水點心,右手邊也是一排倒座房,里面也擺上了瓜果。招待來客的下人仆從。朝里走玉蘭在翠柳間盛放,在青白二色之間筑有紅漆長廊通向內儀門,內眷皆由此門進入內院。此時兩個穿著緋色新衣的婆子立于門前。招呼前來的姑娘小姐奶奶太太。

鯉魚擺尾照壁后幾竿修竹挺立對應著嫣紅的杜鵑在月亮門下圍成一圈。月亮門上金黃的迎春花倒垂而下,端的秀氣好看。四個同樣新衣新褲新鞋帽的小廝在二管家宋時的帶領下立于月亮門前。里面一溜五間正房具已敞開,林如海和黃季云便在此處招待來客。便是兩邊兒的廂房也已打開,里面人聲鼎沸,仿佛這是一場難得的盛會。

不時門外傳來消息說桃塢書院掌院丘老已到,林如海與黃季云匆匆聯袂而出,剛轉過照壁便見丘老一身月白廣袖袍子,腰上系著一塊和田白玉鏤雕而成的雙魚璧。滿頭銀發僅以碧玉簪住,并無多的飾物卻顯得更是儒雅,此時披著一身晨光進來竟給身上添了兩分仙氣。林如海與黃季云雙雙停步于此人前方三步位置,便是深深一躬同聲道:“辛苦丘老來此。”

原來這桃塢書院便是黃季云少年時求學之所,林如海也曾在此求學半載。當年丘老還不是掌院,與黃季云故去的老師乃是至交好友,經常在一起討論學說。當年便是丘老見證了黃季云等人的拜師禮。而林如海更是上了他半年的課。

今日林如海之女拜黃季云為師請了他來做見證,丘老心中很是喜悅。便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你倆同科,又是多年好友,亦都曾在我桃塢書院求學,老夫今日能來此很是心慰!”說罷便在二人引領之下步入正廳,卻不坐上座,只在左邊首座坐下。

隨丘老而來的兩名學子卻不落座只在背后站立,林如海上下打量一番問道:“這兩位想來便是師弟了。端的是一表人才。”那二人聞言面露喜色卻不言語,只躬身行了一禮,丘老笑道:“與如海相比,差之遠矣。”雖如此說,臉上去滿是笑意。桃塢書院每年學子無數,秀才舉人數不勝數,便是進士亦不可枚舉。一時間眾人皆聚了過來與之攀談。林如海與黃季云二人也不停的周旋于同窗同年同科同僚之間。

吉時將至林忠方來到林如海身旁小聲道:“老爺,吉時將至,只榮國府那邊兒毫無消息,余者大多具已到來。便是不能親至的也遣了家人過來,便是金陵甄家也遣了他們家大爺過來。”林如海一聽甄家便是眉頭一皺,問道:“這甄家大爺是何人?”林忠答道:“金陵體仁院總裁之庶長子甄寶林。”林如海揮揮手道:“時辰差不多了,去請姑娘出來行禮。”

林忠自退去親至內儀門處對守門婆子道:“吉時將至,老爺命請姑娘出來行禮。速去,勿要誤了吉時才好!”一婆子聞言匆匆往院內跑去。

黛玉今日一早起來,穿上特地制作的大紅革絲薄襖,配月白繡折枝梅花裙腰間,兩朵粉紅珍珠攢花將雙丫髻固定住,看上去端的是面白唇紅很是可人。立在賈敏身邊兒不言不語,但左顧右盼之間雙眼好似星辰閃耀。賈敏也特特換了身顏色的衣服上了胭脂含笑與眾夫人太太交談寒暄,聽聞夫人們對黛玉樣貌舉止贊不絕口賈敏口中雖客氣神色間亦是與有榮焉。

正談笑間聽見外間有人說話,叫來一問竟是吉時將至,忙叫來孫嬤嬤將黛玉領了出去,黛玉出了內儀門轉至照壁下,整了整衣衫望月亮門洞方向跪下叩拜,此乃一拜之禮。然后領著身后跟著的兩個小丫頭雪雁青鶴正廳方向而去,月亮門外便聽見里面人聲鼎沸。雖在內院兒時就知道今日來客眾多,不想外院實際來人竟比想象中多了幾倍。

黛玉剛過月亮門院內驟然安靜,著實嚇了黛玉一跳,還好前世黛玉也是經歷過一些場面,方很快穩住心神。前行至正堂門欄處復又跪下叩拜,行二拜之禮。起身后方注意到紅色的如意錦華紋絨毯已從主位鋪至門欄,黛玉不禁惡趣味猜想這便是后世迎賓所用地毯了。不覺嘴邊帶上了三分笑意。跨過門欄行至中間,再次跪下叩拜成了三拜之禮,不想黛玉并不起身,只伸手接過雪雁手中的拜師帖,朗聲道:“呈黃季云先生鑒,學生林氏黛玉,有感先生學識廣博,非正式拜師不足以成就學業,問于父母,父母亦早有此心,責學生早行弟子禮。故今呈帖于師,叩請列于門下。此心誠正,望師納我!”說完雙手舉高,前身匍匐,黃季云和林如海具是一怔,二人皆未想到此著。因著黛玉年幼黃季云疑是林如海為之,誰想轉頭一看,林如海也是一臉的茫然。便知此乃黛玉所為,心中一笑向身邊兒書童點了點頭,書童方上前接過拜師帖,來到黃季云身邊兒,黃季云一瞧就樂了,雖字跡清晰,但是不知道是用什么竹簽子沾了墨寫上去的,端的是古靈精怪,不由得似笑非笑的瞧了黛玉一眼笑道:“爾之誠心,吾以盡知。請桃塢書院丘老先生及眾賓為證,今行收爾為弟子之禮,為師誠正吾心,躬行師道,不負爾之所望。”說完便虛扶黛玉起身。

起身后又聞丘老道:“吾等今證汝拜師黃公季云,雖汝為女子也,然望汝不知則問,不能則學,勤而不綴,方得學問。”黛玉便又跪下叩了一個頭,再起身接過青鶴手中六色拜師禮奉于黃季云面前道:“學生林氏黛玉久聞先生道德文章,仰聞觀止。承蒙先生允納門下,愿執學生之禮,謹遵師教。”黃季云接過一看這下更是樂出了聲,只見古樸的烏木六邊盒內,裝有翠玉雕成的芹菜,白玉雕成的蓮子,紅瑪瑙打磨的紅豆,蜜蠟打磨的桂圓,彩霞石打磨的臘肉。便笑著對林如海道:“勞如海兄破費了。”林如海卻亦是滿眼的稀奇,強忍著想要去把玩的手道:“這些均不是為兄所備。”說著眼睛還緊緊的盯著盒子。邊兒上的人一聽,都開始往這盒子瞧過來。

黃季云端著盒子見黛玉還跪伏在地上,方讓起,黛玉便三叩后方起身。見黃季云盯著自己瞧,又見連自己爹爹及眾人都是一臉的好奇,便脆聲解釋道:“芹菜易枯,蓮子紅豆桂圓易變,臘肉更是易腐。黛玉便尋了這不變不腐的過來。”黃季云聽后瞧了林如海一眼,哈哈大笑道:“好!好得很!哈哈哈”笑罷起身,對著黛玉躬身一禮,方算是禮成。黃季云又從書童手中接過一盒子,里面襯著紅色錦緞,內裝刻祥云端硯一方,湖筆一套,繪梅蘭竹菊香墨四塊,宣紙一刀。另有用雞血石雕刻的喜鵲登梅鎮紙一枚,精致異常栩栩如生。黛玉躬身接過聽黃季云道:“從此之后,吾二人師徒相稱。今賜爾學名慧,望爾勤之。”從此黛玉便有了林慧這個大名。

然后自然是要拜孔子,又拜了黃季云的老師牌位一直忙忙碌碌直至晌午,黛玉覺得自己真該學還珠格格中小燕子做個“跪的容易”,幸而現在以至飯時,不用再跪。因今日黛玉拜師,且不滿七歲實在幼小,便沒有退回內院,只在正廳中給黃季云添酒布菜,聽他們高談闊論,多少也知道了些這個時代的事情。

直至飯時不見黛玉回來,賈敏便知道黛玉留在了前院兒,遂招呼眾女客到花園子里用膳。一時間春桂幽香繚繚,翠柳隨風擺腰,春蘭雅色不爭,貼梗海棠嬌羞,桃花依舊笑春風。園子里百花齊放,陽光也是正正好,眾夫人并不著急,便于園中緩緩漫步而行。

見如此美景便有人恭維道:“聽說姑娘就生于花朝節?端的是好日子,瞧著百花盛開的景象。”又有人道:“難怪姑娘長得那般水靈,便是如今沒有張開亦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還有相熟的夫人打量著賈敏道:“難怪都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將來你女兒可是比你強多了。”眾人皆附和,賈敏臉上的笑就沒有消失過。

當前院兒吃罷,眾人或告辭離去,或至客院梳洗,黛玉便跟著林如海,黃季云和丘老進入到書房。待眾人坐定,黃季云優哉的靠著椅背呷了口茶笑道:“今兒那拜師帖是誰教你的?”說完想起那用竹簽子劃拉出來的字跡,不由得又笑了起來。丘老見他笑得古怪,不由得問道:“拜師帖怎么了?”黛玉一聽拜師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一下子羞紅了臉,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東瞟西望,仿佛沒有聽見問話似的。林如海一看黛玉如此神情也知道那拜師帖必然另有緣故,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這黛玉,黛玉看完了茶幾,看窗欞,就是不看三人,心想總不能一直耗著,就算耗著,自己也能耗過去。

不想黃季云也是個貪玩兒的性子,隨手就拿出了那張原本黛玉瞧見放在書童那里的拜師帖,丟給了丘老,丘老一看也是愣住了,林如海忍不住了,連忙問道:“怎么了?怎么了?給我瞧瞧。”丘老雖也笑了笑遞給了林如海,眼里卻是滿滿的贊賞,端的是聰慧的姑娘,不負黃季云賜她名慧。林如海一瞧俊臉上也出現了可疑的緋紅,忙端了茶掩飾。

黛玉這下耗不住了,瞪著水潤的眼眸,顰著彎彎細眉,撅著櫻紅小嘴,怒道:“笑吧!笑吧!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寫了張拜師帖嗎?!”說完很是傲嬌的扭過頭望著天花板。這話一出,林如海黃季云及丘老全都愣住了,丘老連聲開口問道:“這真是你自己寫的?”黛玉心中暗恨,不就是寫不來毛筆字嗎?值得如此驚訝?值得這般揪著不放?哼!想著咬牙切齒的回到:“知道很難看,不必笑話!”說完再也堅持不住轉身大步的跑了出去。留下一屋三個呆愣的大老爺,片刻后竟是傳出轟然之笑。黛玉既已離去,自是不曾聽見,但亦有所猜測故而越跑越快。

這邊兒黛玉耍脾氣的跑了,那邊兒丘老卻在感嘆:“可惜啊可惜!若是男子不說再出一個狀元,至少也是一個探花郎啊“說完不無遺憾的看看黃季云又看看林如海。黃季云這時也才反應過來問道:”如海兄,這真不是你……“話未說完,林如海苦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這事,若是我,怎地也不會叫她用竹簽子劃拉,沒得丟人啊。”說完又看了一遍拜師帖,條理清楚,句式工整。就是那幾個字,像是蚯蚓爬過,不無遺憾。黃季云聽了這話更顯開懷道:“不礙事!這才幾歲?如海兄還怕我教不好她寫幾個字?”說著就從林如海手中搶回了拜師帖,越看越覺得滿意,丘老坐在一旁不知想著什么,一時并不開口,等林如海二人又談論一番后突然對黃季云說道:“季云啊”等黃季云兩人回頭看他才又道:“莫不如將這弟子讓與我做關門徒弟如何?”林如海只是一愣,便滿臉的欣慰自得,黃季云卻是一臉防備的看著丘老說道:“丘老,您老人家桃李滿天下,我可就這么一個弟子。”丘老卻毫不相讓得說道:“季云啊,你還年輕,還會遇上好苗子,老頭我一把快入土的年紀,錯過怕是再難遇上啊。”說完還自嘲的搖了搖頭。黃季云一瞧這模樣也趕緊申辯道:“如此良質美玉若是那么容易遇上,我也不會今日方才收徒。”不等丘老再說什么接著道:“反正不管如何,這徒弟我已經收了,學名業已賜下。你今兒還給我做了見證人呢。”書房中的爭論已無可表述,結論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