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若細心打探過,張梳行六月就趕赴京城應職,而在她當時大鬧喜堂之后,他確實一直在暗中尋訪著她。
他最常去的那間書局就是小小書局。一是為了撿漏等那拿走蘇太傅手稿的女子。二,則是因為小小書局是業城唯一個顯得格外冷清,適合發呆的地方。
業城其他地方,蘇淺若沒有膽量去。可是小小書局,她是來過的。這里地勢開闊,來去方便。而且人流量不大,有利于她及時撤離。她現在需要做的,便是將自己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不能再以樵女的扮相再去招小小書局的掌柜懷疑。
精怪一早便去聽苦爺講新段子。聽說還是根據新鮮熱聞編輯出來的業城趣事。
蘇淺若找出了私下繡制的絹制春衫,玉色的絹衣,兩袖繡著一些不規則的紫色花蝶。她生得清麗秀雅,膚色偏白,整張臉根本不需要去刻意涂抹香脂粉,便已經出落得極其出色。
她對自己的容貌,還是有著自信的。所以,她就只松松挽了一個簡單的隨云髻,用一根桑枝別了。發間簪了幾朵她自己剪裁縫制出來的絹花。
青色斗篷一罩一攏,她便出門直奔小小書局。
但只見到青色斗篷的一剎那,張梳行眼睛都直了。他小跑著從書柜間行出來,一把抓住蘇淺若的手腕,激動地問:“是你么?我找你找得好苦!我們能不能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談一談。”
蘇淺若鎮定自若地隨著他的牽引來到摘星樓的雅室。
張梳行沒有感覺到她的掙扎,心下暗喜。母親是做錯了事,可是她無論經歷過什么,他都會娶她過門。只要日后好好待她,做她的良人,她胸中的怨恨想必終有一日會消散揭過去的罷。
而一直尾隨著蘇淺語一路來到書局,又跟至摘星樓卻進不得雅室的商墨允,卻已經目眥俱裂,他周身繃緊,似一頭蘇醒的雄獅子眼看著另一頭獅子帶走了他的母獸,他已經隨時準備著大打出手,撲上去將張梳行撕咬成一堆碎片。
可是,他不肯相信。他不肯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
同時,他也在等,等蘇淺若甩開張梳行的手。從小小書局一直走到摘星樓,有整整一柱香的時間。可是她并沒有……她甚至沒有一絲掙扎的跡象。
進了摘星樓,他也一直站在對街的空地上仰望著等,等她是否能片刻后就出來。可是她也沒有……
她竟然是心甘情愿的被張梳行拖著走,她果然,對他余情未了。
胸中怒焰燒灼著他,無邊的羞憤和惱怒之后,便是那壓抑不住爆發出來的無垠無際的戾氣。他的臉抹得漆黑,可她明顯是精心妝扮過的。玉色春衫,兩袖花蝶,含羞帶忮地被張梳行帶進了摘星樓的雅室。他們,此刻……或許,正在做著他一直想做,卻壓抑著自己沒有去冒犯她的那些事。
譬如擁抱…譬如……親親!
她是他的!她暗示過他學會人話就能成親做夫妻的!她的唇和身體,都不能再被別人沾!
“啊……”他仰天痛苦地吼叫起來。憤怒沖破壁壘,模糊了理智的界線。他發狂地揮舞著手臂,一輛經過的馬車被他直接砸進了陰溝之中。
“小姐……”有丫環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來,“小姐被人打到陰溝里了!”
有人蜂擁著去將那個混身惡臭華服女子拽出了溝面。她以扇遮著面,身子不停城震顫著,似乎氣得不輕。
“拿下他!留下一口氣便可。”小姐咬牙切齒地命令。
十幾個豪奴圍攏過來,將商墨允團團圍困。可他依舊仰面望著二樓的某個房間,瘋狂地嘶吼著。那似瘋魔的瘨狂模樣嚇住了幾個奴才,卻終究有膽肥的摸近了他的身邊,雙手齊舞攻向他。
他完全失控,一通亂揮,幾個靠近他的豪奴便被倒擲著吐血跌地。
那小姐尖叫著:“快去通知我爹,有人當街行兇,立即調集城衛兵過來鎮壓!若果來遲,后果不堪設想。”
丫環卻激靈地提醒著小姐,“小姐,我們還是先回去洗洗吧。這副模樣……不太雅觀。”
小姐不肯走,丫環又道:“滿大街的人都在看著呢,那人跑不掉!下了大獄有的是時間去關照他!”
小姐這才任丫環挽扶著悻悻而去。她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地酸臭難聞的余味。
”你找我便是為了拿回當年我們定親的時候,蘇家給張家的玉?淺若,我對你是有情的,雖然我母親是做了一些過分的事,但是我發誓,日后會加倍補償你。“
”張梳行,當年的婚約是如何定下的,你心中自當明白。你們張家借著祖父的聲望得了多少利?可是祖父一失勢,你們張家做了什么?當年是我傻,才會前來業城尋求庇護。如果我不是滾下斷崖,早就被人賣入胡地被人生生欺凌折磨而死!
但凡你還有一絲羞恥之心,便應該應我所請,將定親信物歸還于我。我不愿意與你張家之人,再有任何牽連。“
”好,我還給你。“張梳行似乎被說服了,低頭從懷中取出玉。
蘇淺若剛伸手去接,張梳行就欺了上來,以身形的優勢將她壓制住,強行摟在懷中。
他不明白,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她只需要服個軟,低個頭,照樣能做狀元夫人,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為什么她那么堅決的要討回定親信物,與他一刀兩斷?
她難道不明白,蘇太傅一死,江南蘇家對她一直持不管不聞的態度。她不是孤女卻比孤女更悲慘。手無縛雞之力,空有一身學問,難道還能去考學考秀才?她天生就是只能做添香的紅袖,自己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學有才學,更是皇上多點的新科狀元,哪一點配不上她?
張梳行在煩躁之下,做了這出格的事。可是她竟然寧愿死,也要退掉這樁婚事。
一個精怪,就這么入她的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