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妖孽

第三十二章 誰言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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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誰言寸草心

就在這個時候,宋憲拔劍,砍倒了龍旗。

那便是動手的訊號。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萬箭齊發。

月光黯然失色,箭矢將整片天空占滿。

鄧搈唇角的淡笑瞬間定格。

篤篤篤篤篤……碰碰碰碰…

弩箭射入血肉的聲音,交雜著后來的箭無地可插打落先前的箭尾插入的聲音。

鄧搈倒入馬車之中,臨死前將蘇淺若完全撲在身下扣住。

他的血滴入蘇淺若仰著的唇間,苦澀冰涼。

蘇淺若陡然睜大眼,眼底金焰一顫。

剎那間斗轉星移,天地大變。

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穿行在街頭巷尾的女子,穿著洗得泛了白粗布衣服,,做著各種不同的工種,酒樓洗碗,夜間收補衣物,漿洗,晨起圍城收倒夜香,靠腳力送著雜貨,一天十二個時辰,只見著有一個時辰閉眼歇息.

每一個月的初五初九十五十九這四天,她還會去城外的寒山寺,進去之前都會攥緊雙手,兩股顫顫,似乎極不情愿的來回沿著上山的臺階上下走一次,才咬著牙走進其中一處靜室。

出來的時候,步履蹣跚,舉步維艱,手中卻死死地捏著一角散碎的銀錢,大約有二錢。

看著她捏著這二錢銀子,扯著僵直的臉部肌肉要努力做出一個笑容時,蘇淺若突然想哭。

只有這一天,她能回到自己居住的一片破棚屋之中,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還在地上用四肢爬著的孩子,已經約莫有三歲的樣子,脊椎卻似乎沒有發育完全。直不起腰身。

他身上破爛襤褸,一件已經完全看不出顏色的滿身破洞的衣服里,露出的肌膚青紫深紅,都是擦傷或者外傷。

他趴在棚屋的門內,一面扯著脖子上掛著的大餅充饑,偶爾會盯著遠處的一條小路叫“良…良…”

每當女子從小路上一路小跑著靠近這里時,他都會興奮驚喜地從嘴中發出嗚嗚的低低的咆哮聲。偶爾還會汪汪叫上兩下。

女子流著淚替他洗將身上的污垢。將他緊緊地摟在懷中。用一把缺齒牛角梳替他梳理著打結凝成一團的長發,一面梳一面溫柔地說話。

“搈兒哪,你是人。不是狗,不要因為娘不在就跟那些野狗學話。來,叫…娘,娘!慢慢來…”

幼童慢慢地張嘴。唇瓣不住地蠕動,反反復復。終于艱難地發出一個音,“娘。”

女子一手捂著嘴,眼淚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臉上,幼童不解地望著她。眼神清澈,她伸手抹淚,溫婉地道:“搈兒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孩子。這一聲娘叫得真好聽。”

幼童眼中亮起星光,伸出手臂攀著女子的脖子回抱她。又叫了一聲“娘。”

幼童越叫越順口。

蘇淺若站在畫面外淚如雨下。

那是鄧搈啊!

時光荏苒,轉眼春秋,彈指之間,鄧搈已經五歲。

女子自覺攢夠了錢,背著他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翻過棚屋前的高山,去到臨城普濂堂求那專看骨癥的大夫為鄧搈看病。

診金十兩,鄧母將肩上的包袱放下來,數了整整一個時辰,只得八兩九錢。

醫館的門無情地關上。

鄧母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唯一的一條毯子緊緊裹著鄧搈。鄧搈被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冰雪將兩人凍成了冰雕。

大夫叫人用板車拉進門,收走了銀兩之后便一直在搖頭,“軟骨之癥,娘胎之中便被化了骨,能存活至今,已經是世間罕見!他這病,普天之下,除非是遇上傳說中的術士,還得要頂級術士,才可能有辦法為他鍛骨重塑。”

術士!

縱萬金也難求得一句真言的術士!

是鄧母終其一生也無法達成的愿望。

身上的雪化了,可心中的冰雪剛掀起風暴。

鄧母背著鄧搈又回到了隨鎮,收拾好行囊之后風塵仆仆的趕往青州,歷時大半個月,來到了鄧家祖地。

她沒有能力,可鄧搈的父親宋大將軍是有能力找到術士為他醫治的。

這大半個月,她晚上都沒曾合眼,只是目不轉眼地盯著鄧搈看,生怕少看了一眼,日后便永遠后悔。

寒冬臘月,年節將至,宋家人是要回青州祭祖的。

鄧母背著鄧搈在墓地之中靠著墓碑又等了三天,終于等來將軍府的車駕。

當著宋家先人的碑,鄧母割了鄧搈的手指,滴出小半杯血,跪行到宋遠面前。

宋家血脈不外流,當著宗親眾人的面,宋遠被逼著滴血認了親。

鄧母將鄧搈小心翼翼地遞到宋遠安排下來的,一名臉帶嫌棄,打扮富貴的婆子手中。

這是宋遠的乳母,方氏。

這是當年帶人強行灌下她藥湯的婆子。

鄧母親了親鄧搈的額頭,溫柔婉約地笑了,“搈兒,娘愛你,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要活得好好的。”

說完這句話,她回身一頭撞死在宋家老祖宗的墓碑上。

在眾人驚愕的眼中,華發如雪,容顏蒼老如老嫗的女子,笑著閉上了眼睛。

鄧搈如果回到宋家,并不再需要一個官奴出身的母親。她死了,鄧搈才可能被宋遠的其他妻房納入名下。

她逼迫宋遠滴血認親,她死了,恨也了了。

更何況,她本來也命不久矣。

山寺靜室之中,她為那藥師試了上百種毒藥,身體早已經千瘡百孔,五內俱焚,壽命將盡。

她死了,也可以斷了鄧搈戀母不肯歸宗的念想。

她想到了一切,卻沒有想到她死之后,鄧搈娘死爹不愛,會是怎樣悲慘的境地。

宋家人確實有骨血不外流的祖訓,可不外流不代表就要好好相待。

鄧搈又咬斷了宋遠乳母方氏的鎖骨。

他被戴上鎖鏈,養在青州宗祠二門抄手游廊最邊遠的一根柱子下,有一個稻草做的狗窩,有一碗能照見人臉的稀粥,偶爾還有一些別人吃剩下的肉骨頭打打牙祭。

他越來越像一條狗。

學著狗叫,做狗的一切動作。

月圓的夜里他會對月悲涼地嚎叫,會淚流滿面,一遍一遍地叫著他唯一會說的那個字。

“娘…”

“娘…”

“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