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快半個月了,一直也不見楚正乾過來,孟夏之前還琢磨過是不是因為那天三皇兄的話惱到了他,以為楚正乾不會再理會他們間的那筆小交易。
不過現在看來,她倒還真是有些低瞧了楚正乾。
“你終于來了。”
她招呼著繼續翻院子直接飛進來的那個人道:“請坐,茶已經泡好了,用的是你自己的茶葉。”
楚正乾面無表情,手里拎著個大籠子,上頭還蓋了一場布,看不到籠子里頭。
聽到孟夏的話,他徑直走到石桌邊,在孟夏對面已經預留好的空位上坐了下來,順手將那個大籠子也一并放在了身旁。
端起面前已經倒好,溫度正適宜的茶喝了一口,楚正乾盯著孟夏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會來?”
“直覺呀。”孟夏答著。
“直覺?也就是猜的?”楚正乾語帶嘲諷:“得了吧,你當我三歲小孩嗎,就算你猜得到我會來,也不可能猜得到我具體來的時辰。”
“連這茶溫都剛好,你別告訴我,你是能掐會算塞神仙。”他說著,直接將杯中茶一口氣喝完,如同飲酒似的,明顯不相信孟夏的鬼話。
“真是猜的,你放心,我可沒那么大的能耐在你身旁或者附近安插什么眼線。”
孟夏見狀,笑了笑解釋道:“其實也沒什么,碰巧罷了。今日正好沒什么事,突然想喝點茶便讓彩衣煮了你帶過來的茶葉,那一杯本是給彩衣留的,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罷了。”
“早就知道你這丫頭沒這么有良心了……”
楚正乾聽后,倒也沒嫌棄那本是別人要喝的,只是又嘀咕了一句孟夏沒良心。
他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說過多少回這丫頭沒良心了,可良心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彩衣這會早就已經退了下去,空空蕩蕩的后院只有他跟孟夏兩人顯得很是冷清。
嘀咕了那么一句后,楚正乾便沒再說話,一反常態的沉默起來。
楚正乾不說話,孟夏也沉默了起來,想起那天楚正乾轉身離去的場景,一時間也真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會的楚正乾,給人的感覺很是怪異。雖然不再像那天離去時般陰沉冰冷,卻也終不復平素般。
就連說她“沒這么有良心”的挖苦,也毫無了往日的力度。
“你還好吧?”好一會后,孟夏終是先行開了腔,打破了這份沉默:“那天三皇兄其實本無惡意,你別想太放在心上,若是讓你不快,我替他向你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他說的是實話,有什么好道歉的。”
楚正乾自嘲地說道:“我不需要什么道歉,更不需要你替他道歉,收起你的同情心吧,我早說過這些對我來說完全不需要!”
他知道孟夏已經清楚北楚之事,以孟朗的尿性又怎么可能會不告訴孟夏。
但他并不需要任何的同情,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笑話。
自打被那些人送往南孟為質子,他就再清楚不過這一天總將到來,無非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只不過,他本以為自己面對這種事,面對有人當著他的面戳笑話之際,他可以做到毫不在意,結果他似乎還是過好的高估了自己。
那一天,在孟夏面前,他顯露出了從所未有的一面,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實不過是可笑的懦弱!
看著楚正乾滿不在乎的嘲諷,孟夏卻是并不在意。
她搖了搖頭,誠實地說道:“哪里是什么同情,你都總說我沒良心了,又哪來那么多的同情心。更何況,我這樣的人也沒多余的資格同情別人,之所以道歉,無非是有些感同身受罷了。”
這話,卻是讓楚正乾身子無意識的一怔。
但很快,他卻是笑了起來,那笑聲說不出來的諷刺,如同聽到了么多荒唐的話一般。
“感同身受?得了吧,別說得你好像有多了解我似的,少在那兒自以為是了。”
楚正乾張口便是駁斥,孟夏的話竟像根刺一般扎在他的心中。
他的語氣甚至帶上了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了恨意,只不過恨的并不是孟夏,而是他自己的無能罷了。
孟夏下意識的觸摸著手中的茶杯,也沒看楚正乾,就盯著自己手中的杯子,如同自言自語一般:“你說得沒錯,我其實并不怎么了解你,有的時候的確自以為是了些。不過這并不防礙到某些認知。”
說到這,她終于沒再看那茶杯,而是將目光重新移到了楚正乾坤的身上,微笑著說道:“就好比,我再厭惡這南孟皇宮,卻仍然會想方設法的留在這里一樣,你無論多么憎恨你的家國,都會不顧一切的回到那兒。”
因為我們身上都背負著必須要達成的使命,否則那為我們而逝去的亡靈將永遠無法安息!
孟夏在心中默默的補上了最后一句沒說出口的話,這會功夫,她與其說是在感慨著楚正乾,倒不如說是自己。
楚正乾心中震動不已,說實話孟夏的話讓他無法反駁,唯有真正有過類似經歷的人才能夠說出這么一番“感同身受”的話來。
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太子之位的失去,而是被唯一的親人乃至整個家國背棄的痛楚。
而如今,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再失去,只有徹底顛覆心中的仇恨才能對得起那曾經給過他親情與愛的亡魂。
至少在這一點上,孟夏與他的確相似……
好一會后,楚正乾才收回飄忽的心神,故意一副沒好氣地模樣說道:“哼,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吧,就不怕我殺人滅口嗎?”
孟夏一聽,卻是笑了:“多大點事,還不值得你楚皇子干這殺人滅口之事。”
看著孟夏的笑容,楚正乾片刻間又有些愣住。
而后,他倒是沒再嘴硬,緩和了語氣嘆道:“算了,不跟你抬這些沒用的杠,你那三皇兄我是真喜歡不起來,不過咱們勉強也算半個朋友,懶得跟你計較。”
“好吧,看來我還得感謝你的大度了。”孟夏再次笑了起來,同時反問道:“那什么叫半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