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034 一碗面

徐玫從未覺得簡簡單單的青菜面就能如此美味。

她慢騰騰地用完了大半碗面,放下了筷子,摸著有些鼓的小肚子,抬眼看夏長淵,委屈地道:“玫兒貪吃了。”心里卻是別樣的滿足。

夏長淵再次生出無奈,道:“那就走走吧,一會兒再去睡。”他不想碰到何嫂那些人,只能帶著徐玫踏墻出了道觀,領著她在道觀附近轉悠,偶爾回答她的問話。

終于,他覺得差不多了,才又領著徐玫回來,親自拿了水讓她漱口,送她去了床上。聽著徐玫的呼吸很快變的平穩而綿長,夏長淵睜開眼睛往那邊看了看,心道:養個小孩子,果然最麻煩了。

雖然……

他向著那乖巧平躺著的小人兒靜靜注視了好一陣子,又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漸漸不可聞。

次日。

徐玫才睜開眼睛,就被夏長淵送到了后院。

何嫂幾個人已經連夜將她今后的住所布置的十分舒適。凈室里的木盆里已經放上了熱水,屏風邊的架子上也放好了干凈的衣裙。她沐浴,干發,保養,凈面,漱口,一切就如同在集雅苑一模一樣。

早食依舊精致。

只是花樣少了些。

徐玫慢騰騰地用完了,與斑點花開始在院子里散步。斑點花很興奮,撒著歡兒前前后后跑的飛快,不斷地叫著。待她和斑點花將院子里走了一遍,清風道童過來傳話,道:“觀主吩咐,讓小童領玫小姐熟悉道觀。上午熟悉道觀內部,下午道觀周圍環境。恩,下午,玫小姐可以留在住所休息,不必跟去。”

徐玫當然要跟去。

她既然已經決定不再當前世那個孱弱的書香閨秀,當然就不能將自己圈禁在這個院子里——

陽明山怎么也是一座山,說不定會有一些奇妙所在?

但讓徐玫失望的是,整個陽明山太過低矮平整了,既不高大險峻,也沒有秀美奇景,樸實的就如同遠遠看去總所周知的一樣,而道觀后面的山澗和深潭已經是整個陽明山最特別的地方了。

——陽明山已經低緩平整,表層土壤深厚,早就被人早年甚至有很大一部分被開墾出來作為農田種上了莊稼。后來,徐家買下了這個山頭,才重新植上了桑林和果木,遠遠看上去,才又有了山林的樣子。

哪里還有險峻。更別提猛獸了。

能跑出個野兔,就十分難得了。

“這整座山都是道觀的產業。桑林從三月到七月,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這三日,才準許附近養蠶人進山采摘桑葉,而條件是他們必須在桑果成熟時候替道觀采摘桑果。采摘后的桑果會集中到道觀里風干售賣出去,便是道觀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了。”清風介紹道:“其它果樹因為數目不夠多,出售麻煩,直供道觀使用。”

清風沒有領她們走的太遠。

徐玫抬眼,看遠處幾座綿延的青山,有高有矮,問道:“那邊山上種了什么果子?”那邊有幾個更低矮的是荒山,甚至都沒有名字。而唯一一座更高的且看著就險峻荒蕪的,卻有一個很樸實的名字,就做石頭峰。

清風道:“回玫小姐,那邊沒有人種的果子,只有些野果子。”

徐玫“哦”了一聲,像是覺得沒有意思有些倦了,道;“玫兒想回去了。”

不過是相距十來里地,她前世的腳力卻從未到達過。恩,有空的話,她肯定要走一走的。

很快又過了一夜,清晨徐玫才睜開眼,就看見了夏長淵又站在了她床面前。

“醒了更好。”夏長淵道:“給你盞茶時間收拾,而后按照計劃,開始打坐吐納。新的生活已經開始,希望你已經準備好了。”

徐玫連忙點頭。

打坐,讀書、學習,練功……日子一下子無比充實起來。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便是一年草木輪回,春日又來,夏日也到了。

桑葚掛在枝頭,紅的發紫,紫的發黑。

明日便是附近蠶戶集中上山來采桑的日子。

夏長淵又不知去了哪里云游,而這種比較雜亂的時候,徐玫也被安排回去徐宅,本來該今天就走的。

但夏長淵不在,何嫂和朱燕她們都聽自己小主子的,徐玫說要觀看采桑葚,執意不肯離開,小道童們連徐家的下人都不是,自然也管不到她。

傍晚,徐玫練完功,沐浴清爽之后,按例開始在道觀周圍散步。斑點花撒歡地跑來跑去。

徐玫想要去摘些桃子。

山上有十來顆桃樹,位置距離道觀有些遠。不過,徐玫身邊沒少人跟著,就算她走累了,也有人背她回來,因而距離也不算什么。

徐玫是與斑點花嬉鬧著走過去的。

值得一提的,這一年多,也許是在山上心無旁騖的原因,她的武功有了不小的進步。便是早已不再進行繁瑣的皮膚保養,她的皮膚也是白里透紅,毫無瑕疵,閃爍著健康的迷人的光澤。

斑點花突然在地上嗅了嗅,朝著前方一陣小跑進入桃林,在一顆桃樹下繞了幾圈,又后退了些,仰頭朝著桃樹大叫起來。

“噗”一個重物從桃樹上掉下來。

徐玫幾人追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

“咦,是個小孩?”朱燕驚訝一瞬,隨即想到這附近有不少農戶,便就釋然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孩子大膽跑到陽明山來偷果子,卻是被斑點花抓了個正著,又被斑點花“兇狠威脅”給嚇的掉下了樹。

別摔壞了。

朱燕心中想著,人已經走了過去,正要將那小孩子扶起來,卻是驚訝地“咦”了一聲。

徐玫已經走到了近前。

“哇哦。”徐玫瞪大眼睛,道:“他怎么了?”

小小的身材,看骨架不過五六歲的樣子,很瘦,此時臉朝下正趴在地上,顯然是已經昏迷過去了。而在他那尚算整齊的深灰色衣服上,有一片片更暗的干涸變硬的痕跡——

那是血跡。

朱燕將人小心地翻了過來,拿手帕替小孩子擦掉臉上口邊的泥土碎屑,略一看,回道:“小姐,他應該是餓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