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148 送別

“那真是可惜。”徐玫十分遺憾。

徐立前和莫仁都有些不明白徐玫在遺憾什么。

徐立前道:“這天下生意何其多,總不能樣樣都讓徐家占了。這里又不是姑蘇。”

徐玫輕嘆道:“我在想,若這也是家里的產業,我們一會兒是不是就不必付賬了?也能給大兄你省下一點兒,剛才所點的席面,可不便宜呢。”

徐立前無奈:“放心,這點兒銀子,我還付得起的。不至于讓你抵押了首飾。”

徐玫聞言笑了起來,沖著徐立前搖晃了一下胳膊。頓時,手腕上的數串手鏈兒叮叮作響,好聽極了。

——不是徐家的產業,那又是誰的產業呢?到底是因為什么,后來又到了胡不為手中?他那時候看賬本,說不定是已經擁有了這四海酒樓大部甚至全部的股份!

徐玫和莫仁在南通游玩了兩日,并沒有跟徐立前客氣,從四海酒樓的飯菜,都打賞街頭雜耍的藝人;從鋪蓋的綾羅錦被,到納涼使用的冰塊,林林總總,各式各樣,花銷真的不少。

這還是因為,在南通城的各種店鋪之中,比如說價格高昂的首飾奇珍鋪子和文物字畫鋪子諸如此類的鋪子里,商品陳列很多很豐盛,卻沒有徐玫能夠看的中的東西。

不然,在她走后,徐立前負債的數目,只怕要讓趕車的鄒大成心驚肉跳了。

大河水岸,垂柳依依。

徐立前送別徐玫和莫仁,來到此地。

遠處大河中央,漂泊著一艘船。夏長淵此時正背手站在船頭,看向徐立前幾人的方向,寬袍廣袖,仿佛隨時都能乘風而去。

只隔著這么點兒距離,甚至以他們的輕功,一點飛躍就能掠過的短短拒絕,他的父親注視著他,目光溫和,飽含肯定和贊賞,向他點點頭微笑,卻是不肯過來見他!

徐立前看著遠處的父親,仿佛是因為午后的水面上的陽光太過明亮,刺的他的眼睛有了些酸澀濕潤,一時間難以說明心中是何滋味,忙低下頭,恭敬地向著大河一拜。

再直起身時,夏長淵的身影已經不在外面了。

徐立前怔了怔,好一會兒,才平復了自己的心緒。

有一小舟靠近岸邊,是從那艘大船上過來渡莫仁和徐玫的。

莫仁向徐立前拱手,輕聲道:“端午之時,廢王來到姑蘇,先是通過徐老爺子見了徐夫人,后又隱蔽地與徐大老爺做了接觸,并且見了清小姐。”

“我不知徐兄你的志向抱負,我只知道,徐夫人和師父都很疼愛他們唯一的兒子……我只希望,將來從他們身后出刀的,不是最親的親人。言盡于此,徐兄保重。”說罷,他當先轉身輕跳,落在了小舟之上。

“那個,大兄,你真的不需要我留給你一條手鏈么?”徐玫搖晃一下手腕,笑瞇瞇地道:“我的手鏈還有許多沒有戴在手上的,舍給你一條,不心疼的。”

她是怕徐立前還不起債。

徐立前回過神失笑,伸手想要摸一下徐玫的腦袋,卻被徐玫靈巧地躲開了。他搖頭笑了笑,道:“玫兒一路順風,只是以后再單獨行事之時,不要總是搖晃你的手鏈給你撞見了。”

“哎,我知道了。”徐玫向著徐立前行了一禮,也輕輕一跳,落在了小舟之上,回頭笑著朝徐立前擺擺作別。

小舟輕搖,很快就靠近了大船。

莫仁和徐玫二人登上船頭,大船便緩緩啟動,慢慢駛遠了。

徐立前一直站在岸邊,目送大船漸漸成為一個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

鄒大成一直沒敢說話。

他敏感地瞧出,自家夏少對自己的師弟師妹,尤其是對小師妹是格外疼愛,很是不舍。而站在大船的那個飄然如同仙人一般的道長,難道就是夏少的師父?

為什么他都不肯與夏少面對面?

難道是因為夏少在師門犯了什么戒律,所以是被懲罰下山的?想當初,夏少出現在碼頭的時候,還真的身無分文,做過一段時間的苦力呢……同他那個滿手金銀珠寶的小師妹比起來,夏少那會兒真的很慘很慘啊……

肯定是夏少犯錯,所以才要這般吃苦歷練。

鄒大成站在旁邊,很快腦補了前因后果,心中對自家夏少充滿了同情。再然后,就又不禁擔憂起來——

那個小師妹長得俊俏可愛的很,像個小仙女一般,讓人再怎么疼愛也不為過……但小師妹顯然是蜜罐子長大的姑娘,知道夏少沒有什么銀子,卻還是毫不遲疑大手大腳的花錢,置辦的那些日常用品竟然才用一次都不肯再要了……她吃的開心玩的高興住的舒服之后走了,剩下夏少怎么辦?

欠下了那么多的銀子!

抵得上飯堂半年的利潤了!

“夏少……”眼見那船已經看不見了,鄒大成忍不住提醒徐立前,低聲道:“那些欠下的銀子,我們就暫且欠著?”

“先欠著。”徐立前回過神,也有些頭痛。

他弄出了大河飯堂,尤其是經過上次圍坐衙門,在外人看著,不知道他有多風光呢,但如鄒大成他們親近的人都知道,他們飯堂,尤其是夏少本人,真的沒有什么什么銀子!

還依舊是窮人!

若非是鄒大成悄悄地去出去賣臉賒欠,徐立前幾個人哪里能那么痛痛快快地買買買!

鄒大成臉色更苦了,道:“按說咱們賒欠,就算是不給,那些掌柜的也不敢來要……但真霸道不給,我這心里,總覺得不對勁兒。夏少,我實話實說,你別怪我啊。”

“所以說,咱們這些碼頭上的弟兄,只是窮人,天生就做不了壞人。”徐立前看了一眼鄒大成,道:“若是有人來問,你就告訴他們,我夏立不會賴賬,三個月之內,一定如數還上。”

說完之后,徐立前忍不住揉了揉腦袋,覺得有些荒謬。

誰會想到,他堂堂徐家的公子,一出生就有月例分紅的人,十幾歲時候積攢的銀兩已經是個很大的數目,卻有一日,會僅僅因為一百多兩,不到兩百兩的銀子頭痛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