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一個建議
367一個建議
沒有機緣,一切惘然。
“那只箱子,就是你的機緣?”莫仁目光灼灼。
徐玫點頭,眼中卻生出一抹黯淡,道:“我明白師兄的意思。那男童雖然神異,但他能否醒來,什么時候想來,我不知。他醒來之后,是否能有開天的大神通,我不知。甚至,他心性是好是歹,是那心存因果善念的仙童,還是嗜血殘酷的妖魔,我也不知。”
“洪光道長曾經提過,一個人的天資,是會隨著年歲增長而損耗掉的。我今年不過十五歲,能等的,也不過是三五年罷了。”
這個道理,與人學習武道一般無二。
太小的,身子未長成,懵懵懂懂,不能學;若長大成年,根骨老化,就是再下苦功,也難成大才。所以,早慧些的,三五歲開始強身健體固本培元,七八歲方才正式習武,到十五六歲,終身成就已經能夠預期了。再晚些的,十五六歲開始習武,也不算太晚,真正天資根骨優異的,一番苦功之后,也能大器晚成。但若一個到了二十歲甚至三十歲才開始習武,那就算是再努力再有天賦,終身成就也會差太多太多。
所以,三五年之后,便是有機緣,她也會明智地放棄。
因為,無論是從洪光道長口中,還是從她看到的幾本修仙小說中,她都很清楚地知道,仙路殘酷,而弱小之人的生活,無疑是下賤凄慘的!
關鍵是,無法有成的話,她為什么還要去呢?
徐玫給自己定下了目標:最遲五年。若五年內,她沒有機緣,那她會將所有的心思情緒,向往也好,遺憾甚至悔恨也罷,全都徹底拋開埋葬,再不做想。那時候,若莫仁還在等著她,她會高高興興地與他大婚,高高興興地生幾個孩子,高高興興地將從經書上看到的一些東西鼓弄出來……到年邁之年,她能仰望天空,看云卷云舒,天下太平!
若莫仁沒有等她……那她再找一個并不討厭的人,不需要他有多少本領,只要不惹她生厭……最后呢,總也是一樣。
只是想到這里,徐玫心頭竟然有些澀意。
不過很快,她將這份澀意掩去,坦然大方地迎著莫仁的目光。
莫仁卻是慢慢移開了眼睛。
北地的陽光仍舊明亮,雖不能讓人感覺到太多的暖意,但眼前山坡起伏,粉雪如霞,卻是映射出好一片瑰麗的光芒,如夢似幻,又仿佛情意柔柔。
山林之中,有不少少年男女或漫步而行或并肩駐足,欣賞著這般美景,再看向彼此之時,只覺彼此的心仿佛什么觸動柔化了一般,眼底生出了無盡的柔情,只愿意時光美好,就此停留。
徐玫安靜而立,俏臉白凈而平淡。
莫仁,大約是會覺得失望了。
他一向只看眼前現實能抵達之處,尤其是對于虛無縹緲的,或者寄希望于未知的,不能把握住的,都非常的排斥。
在莫仁看來,若不能自己爭取到了,都是幻想。而依靠幻想等待一份希望降臨的,都是最愚蠢的行為!
但即便是莫仁會失望,她做出的決定,依舊不會改變。這五年,她肯定還是要耐心等待,等待一份虛無縹緲的希望的。
徐玫抿了抿唇,不再將目光落在小梅山的瑰麗粉霞上,而是眺望遠處,欣賞著上京城。白雪覆蓋著屋舍樓臺鱗次櫛比,幾種常綠的樹木也是濃綠,透著一種厚重壓抑。只有掛在屋頂下的大紅燈籠偶爾在寒風之中搖晃,才將一座城點綴的稍微活潑起來。
比起大宣的京城,這座上京城,其實小了太多太多。就是那座皇城,與大宣的皇城相比,也少了幾分威嚴肅穆,顯得小氣了許多。徐玫靜氣凝神地觀看了一會兒,不禁露出幾分失望,微微搖了搖頭。
“怎么?”莫仁問道。
徐玫示意莫仁看向那皇城,輕聲道:“我在想,大康這些年氣勢于這黑山白地之間,似乎有明主能臣,又有兵強馬壯,甚至于連天災也無連年風調雨順收獲滿倉……但幾十年了,他們幾次南下,雖然也蠶食了大夏的不少土地,成為一方強國,讓諸國畏懼忌憚,但冥冥之中每到關鍵時刻,他們卻總會生出一些波折錯失良機,不能一鼓作氣完成南下的大愿……”
“不過才幾十年而已。師妹將改朝換代想的太簡單了。”莫仁評論了一句,又道:“師妹難道想到了別的緣故?”
徐玫微微沉吟,道:“我在想,康帝一直蝸居于這座小城不肯更換……這決定是不是錯了。”
“一條幾寸小蛇,若闖蕩小河,或能長成為蟒;一條幾丈大蟒,若闖蕩大江,或能為蛟;若一數里長蛟,翻騰與大海,一遇風云,或能化身成龍?”
“若是那條蛇從出生到強大,只肯棲身于當年那方小水洼……就算有一日它的身軀足夠強大,強大到將整個水洼填滿了,又因為它的強壯有力能將水洼擴大成一個池塘甚至一個湖泊……它還能有化龍的一日嗎?”
“眼前這座小城上,我看不到氣吞萬里之勢!”
徐玫也曾經登高眺望過大夏京城。雖然,她曾經看到了京城的冷清衰落,也看到了皇城上空的沉沉暮氣……但那座城,那皇城,到底還是活著的,依舊能讓人打從心底生出敬畏之感!
莫仁目光微微閃動,良久,方才道:“也許師妹是對的。”
若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命數,他為何在看到徐玫修書一封上的建議之后,就斷然將大夏改為大宣?
至于那只箱子……
莫仁用力抿了一下唇,輕聲道:“師妹,我有一個建議。”
“嗯?”徐玫有些狐疑。
“你看這大康皇室也是犯蠢的,只怕沒有命能真正蕩平山河,讓天下太平。又或者用時太久了,天下大亂連年征戰,苦的就是底下的百姓。”莫仁道:“師妹覺得,若你我同心協力,大宣與徐元同心協力,短短時間之后,能否讓天下太平呢?若是有希望的話,我們為之努力……在他日那只箱子有變之時,我還沒有太老,也能拼一拼機緣?”
徐玫愣住了。
半響,她才愕然道:“師兄的意思,你愿意同我一起離開,前往那未知之處?”頓了一下,她又道:“甚至,打下的萬里江山,也能輕易舍棄了?”
“也許,我不過是想要誆騙師妹幫我罷了。”莫仁沒有直接回答徐玫的話。
徐玫搖搖頭:“這種天下大勢之中,我所能起的作用,并不大的。”
用莫仁之前的話說,改朝換代打天下,哪里是那么簡單的事情。絕非一人或是數人之力能夠完成的。就算之前無敵如洪光道長,也不能。
洪光道長或者能殺一個皇上再殺一個皇上,憑借這種手段讓一國分崩離析,但他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就打拼出一個大國自己當上說一不二的九五之尊!因為要成一個勢力一個國,只有一個人強大,是不成的!
至少,短時間,無法完成。
時間長了,當然也是能的。
“總得努力著看看。”莫仁道:“就當是給這等待的三五年找一個打發時間的法子吧。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
徐玫沉默許久,方才道:“好。”
兩個人下了小梅山,在城中緩步而行,并無特別的目的,自做熟悉街道布局之用。
徐玫問了問素素姑娘,找到了徐夫人所說的,那名欲從徐家商行購買糧食的小吏的家。
此人姓包,叫包滿倉,名字與他的官職很相合,很吉利。但官兒不大,只有八品。但因為是能直接掌管一處官倉之人,乃是實實在在的肥差。
他的確有能力聯合一些守衛,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糧倉之中偷運出許多糧食。若是蛇鼠一窩,再加上上面有人暗自撐腰的話,將整個糧倉都搬空了,也是可以的。
當年大夏貪腐嚴重之時,多少本該堆滿糧食的官倉之中被塞滿了掩飾用的稻草!甚至,有些官倉,連掩飾都不做掩飾,官倉里空蕩蕩的能餓死老鼠!
“師兄什么時候會走?”徐玫問道。
他們站在離包家有些遠的一個茶樓之上,目力所及,勉強能看到那一個小院所在,卻根本窺探不出什么。屋檐遮擋,就是用望遠鏡也難以發現什么,更別提能聽到些什么了。
“師妹想讓我幫忙查一些消息?”莫仁微笑道:“這有何難。”
只見他伸出兩指放在口中,像是吹出了一些人耳不可聞的短促音節。不久,就有一些鳥雀在他面前的天空之中盤旋一陣,又仿佛收到了指令一般,很快向包家那邊飛過去了。
“我大約能停留五日。”莫仁做完這些之后,才回答徐玫道:“想來五日里,應該能找到些線索消息了。”
“師兄覺得這會是一個切入點么?”徐玫想了想,問道。
她能想到莫仁冒險來到上京城,無非是覺得接下來大宣的日子會非常難熬,看看能不能從大康這邊找到些什么機會。或是讓大康亂上一亂,或是破壞大康與北胡的聯盟。總之是看有什么機會,能讓聯軍亂一下,難以集中全部兵力沖擊大宣罷了。
“我左右也沒有別的計劃。”莫仁微微搖頭:“眼下這點,不過是順手為之罷了。”
徐玫心中有數了,回到桌面坐下來,摸了摸溫熱的茶杯暖著手,淡淡笑道:“希望師兄能有所收獲。”
“但愿吧。”莫仁微笑道。
徐玫眼中閃過一抹光:都到這種時候了,莫仁竟然還能夠平心靜氣不慌不忙?似乎真的就是為了來上京城看一眼,見到機會,才會行事?沒有機會,他竟然不想著自己制造機會?
要知道,包滿倉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
要從他身上挖出大秘密,實在不是短時間的監視探查,就能夠有所收獲的。甚至,運氣不好的話,連他背后之人,都找不到。
果然。
這一日監視包家,莫仁毫無所獲。
一開始包滿倉甚至并不在家中。直到掌燈之時,他才回來,竟然不是徐玫以為的那種腦滿腸肥的胖子,而是一個頗有些消瘦的五十來歲的老者。他回到家中,與相迎了妻子說了幾句家常,用了一餐家常的不豐盛也不寒酸的飯菜,而后端茶打發了兒女孫輩的請安,又翻了一會兒書,便洗洗睡了。
一家人的談話,幾乎并無任何價值。
“一個八品小官,只要稍微有些田產營生之類的額外收入,就能有他如今的生活水準。這方面,倒沒什么可查的。但有一點。”莫仁向徐玫道:“他的兒孫輩請安之時,有人一個小姑娘抱怨說,她被炭火熏得眼睛都疼了,而應該是包大人的一個孫子卻能日日夜夜一整個冬天都使用銀霜炭,太不公平了。若是包大人不分點兒好炭給她,她就要同那個弟弟擠在一塊兒住了。包夫人訓斥說,那孩子體弱多病……”
莫仁說到這里也覺得自己太啰嗦了,停頓了一下道:“一個八品小官,家中有一個體弱的,需要各種名貴之藥不斷供給的,日日夜夜一年七個月都要用銀霜炭的孩子……只是這一個孩子的開銷,只怕多少富貴之家都供不起吧。”
“所以,這位包大人肯定有不為人知的收入來源?”徐玫道:“要知道,有些好東西,沒有一定的地位,就是銀子,也不一定能買到的。”
比如銀霜炭。
銀霜炭算是輕易能買到的東西。
但若是連續七個月不間斷的日夜燒炭所需,那是一個絕對小不了的數字,一般商行根本弄不到那么多的貨,當然也不會輕易就全部賣給了一個八品小官!
“背后有人么。”莫仁輕笑道:“至于什么人,再看看吧。”
只是第二日,他們跟著包滿倉出府上工,又跟了大半日,眼看包滿倉下工開始回家了,他們仍然沒有得到更多有價值的收獲。
莫仁依然不著急。
大約有將他這幾日寶貴時光全都耗在這包滿倉身上的架勢。
“能有閑暇與師妹這么一同作伴,我已經很滿足了。”莫仁微笑道:“若是師妹不來,我當然不會有這種閑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