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清歡一邊跑,一邊對著人群大喊,“我那無良嫂嫂,要逼我嫁給鎮子上的麻臉屠戶,她已經追了我整整三天了!救命啊!”
涂方衍徽在她身后捏著嗓子,一邊憋著笑,一邊做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大聲喊著,“你給我回來!別跑了!”
村人們全都一副驚愕表情看著他倆,好幾個村婦的面上,都還掛滿了涕淚。
“停停停停停!”姜老管杵著拐杖,一連說了五個“停”字,方將這滿場亂跳的兩人給攔了下來,“我們淡上村與世隔絕,你們是怎么跑到這里來的!”
“老爺爺!”清歡用力抹著眼睛,假聲哭道,“這女人,剛剛嫁給我哥,新娘喜服都還沒脫呢,就嚷著要把我嫁給鎮子上的麻臉屠戶。就因為人家許諾了她,只要我嫁過去,以后她買豬肉可以打五折,嗚嗚嗚嗚嗚……那屠子長得又肥又丑,都已經死了兩個老婆了,人家都說,他前面兩個老婆,是被他給活活折磨死的!”
村人中不少都是失了女兒的人家,一聽這小姑娘的哭訴,立時就憤憤不平地望向那果然連大紅喜服都還沒來及脫的高個子女人。嘖,這張花成一片的臉,還真是不忍直視,一看就不是好人。
涂方衍徽翹起蘭花指,上前去拉扯清歡,一邊尖細著嗓子道:“不要胡說了,那都是謠言!來,跟嫂嫂回去,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清歡忍著心間笑意,不得不說,涂方大師的演技確實不錯。
“不!我不回去!”清歡哭道,“我寧愿留在這里!老爺爺,求求你們收留我吧!只要不讓我嫁給那個丑屠子,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姜老管猛抽一口水煙,雙眼里放出神采來,“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清歡一連串地點頭,生怕對方不信似的。
姜老管看一圈環繞著的村人們,吐出一口煙霧來,說道:“好,從今日起,你就正式成為我淡水村的一員。你的命途如此多舛,現在,也該是你轉運的時候了。”
“謝謝,謝謝你!”清歡忙不迭地道謝,“不知道我怎么能夠轉運?”
姜老管看一眼她,渾濁的老眼里飛快閃過一抹不忍,但很快又被更冰冷灰暗的情緒給吞沒了,“我淡上村祖輩積德,近些年來得享洛神庇護,每月都要從村中少女里,選取出眾者近身陪伴。這個月的靈女,就由你來擔任吧!”
清歡的心里將那個假冒偽劣的洛神咒罵了千百遍,面上卻露出喜不自勝神色,“謝謝你!我心甘情愿擔任靈女!”
有幾個村婦心下不忍欲要開口,卻俱被姜老管給一一瞪了回去。
“做什么靈女啊!跟嫂嫂回去嫁人才是正經,天天有豬肉吃!”涂方衍徽在旁喊道。
清歡斷然拒絕,“我不!”
涂方衍徽要上前來拉扯她,姜老管一使眼色,他身邊的兩個村漢就上前來護在清歡面前,攔阻住了涂方衍徽的舉動。
“哎,罷了罷了。”涂方衍徽嘆道,“你陰差陽錯跑到這小山村里來,看來也是你自己的一場造化。不過你可得留下字據給你哥哥,免得他冤枉,又是我逼的你……”
“好!”清歡答應了,又向姜老管道,“有筆墨嗎?”
筆墨紙硯在這窮鄉僻壤可是稀罕物,一般人家那也是絕對用不到的。但姜老管作為一村之長,雖然識字不多,家里卻還真有備著。眼看能夠暫時解決了這個月的麻煩,哪有不應的道理,立馬便著人去取。
清歡得了筆墨,倒還真像模像樣地寫了一封書信交給涂方衍徽。涂方衍徽瞄兩眼,費好大勁才忍住沒有笑場。清歡其實很想告訴他,看著他那大花臉,其實她才忍得更辛苦。
村人們逐漸散去,只姜老管命了兩個年長些的婦女,帶了清歡去梳洗打扮。這過程中那兩村婦雖一直滿面惋惜神色,但就是一言不發,清歡便只作看不見,趁隙問了她們幾個問題,卻也沒問出多少來。只知道這“洛神”大約兩年半前來到村上,他們便得月月敬奉一個少女,否則便將“大禍臨頭”。
又是兩年半,正是張家小姐失蹤的時間。清歡心里悄悄思量著。
梳洗完畢,一個村婦又捧出一件半舊的大紅嫁衣來給她穿上。清歡瞧著一怔,假裝不解問道:“不是靈女嗎?又不是新娘子?為什么要穿這衣裳?”
那村婦卻搖搖頭,不肯多說。清歡更把這村子里的事,與安和鎮中的新娘失蹤聯系上了。真不知道這冒牌洛神,該是何等樣的變態。
梳妝換衣完畢,夜幕已泛出一抹深藍,天上星子若隱若現。姜老管帶著兩個村漢備了竹藤椅,在屋子外頭等候。
涂方衍徽站在一旁,一見她就湊了上來,“好歹妯娌一場,我也還是送你一送。茍富貴,無相忘。”
清歡正也要與他顛三倒四來往幾句,涂方衍徽卻斂了聲色,湊在她耳旁低聲道:“你穿這身新娘衣裳,看上去,可比我與景熙哥般配多了。”
清歡聽著他說話,未及反駁,眼前卻忽然閃過海市之中,穿了一身藍的云逍來。如果此時能有他在……
清歡輕輕甩了甩頭,將這個念頭揮去了。自己都未注意,當她想找人依賴時,第一個想到的,竟然已不是城遙了。
涂方衍徽看她搖頭,聳了聳肩膀,依舊嬉笑。
姜老管也不知他倆在嘀咕啥,總之最后一下別出了什么幺蛾子才好,忙命人抬了清歡上路,自己親自送到村口,方才一路抽著水煙,馱著后背慢慢地往村子里面走。
若是此時有人從他的背后看他,將看不到他低垂著的腦袋,而只能看到那彎成小山峰似的,還有些一拱一拱的羅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