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到沛州第二天周小安就見到了他。

沈老可不是來接孫子的，沛州局勢復雜，他是來坐鎮指揮的。

而且這個工作還是他主動爭取來的。

沛州爆炸之前沈老在北京開會，結束之后本要去一個重點軍工項目基地考察，半路轉了個彎兒，先來了沛州。

當然，這是官方說法，實際上沛州不發生爆炸他也會轉這個彎兒，只是會以私人身份過來做媒而已。

沈老身兼重職，當然要先忙正事兒，周小安沒想到會這么快見到他。

沈閱海接她去軍區招待所的途中怕她緊張，盡量安慰她，“沈老年輕時跟黨內幾位留學國外的元老交情很深，也學了一身西化作派，對女同志很講究紳士風度，骨子里跟周爸爸有些像。”

“他聽說你前些天用腦過度累住院了，還叮囑我，說如果你還沒修養過來，他不著急見面，一切以你的身體為重。”

沈閱海說到這兒揉了揉周小安的頭發，“國棟難得沒嗆沈老，還跟他夸你聰明講義氣。”

周小安忍住沒跟那個小屁孩兒一般見識，反正他就是覺得她長得不好看就是了！

不用沈閱海強調周小安也知道，沈國棟能這么夸一個人，那真真是難得極了。

相處幾天，周小安發現沈國棟這孩子很可能是有一些情感缺席，正常人很多正常反應在他那是沒有的。

他脾氣暴戾心性冷酷，跟人動起手來真如建新所說，他不在乎要人命也好像不在乎自己的命，橫沖直撞得像一頭靈智未開的混沌小兇獸。

這些天唯一聽他夸獎過的人就是他那個小妹妹，也只有說起那個小妹妹，他眼睛里才有了正常人的神情，驕傲又溫柔，跟平時冷漠暴戾的樣子判若兩人。

等周小安真的給他拿來一堆外國零食和漂亮布料，他難得話多，還把藏在身上的照片拿出來跟周小安顯擺。

那是沈老帶著他們兄妹倆的照片，小女孩兒三歲左右的樣子，明亮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臉蛋兒，一頭棉花糖一樣柔軟蓬松的小卷毛，隔著照片都能把人的心給萌化了，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愛。

不像這個年代的農家孩子，甚至21世紀電視上的小萌娃都很少有這么漂亮精神的，也難怪沈國棟一直強調他妹妹多聰明漂亮了。

不過周小安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孩子養得很嬌，從沈國棟抱著小女孩兒的姿勢就看出來了。

三歲的孩子了，還一只手抱著她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護著腰背，像抱著一個小嬰兒，沈玫抱小乖都沒這么細心呵護。

所以能讓滿心只有妹妹的沈國棟夸一句聰明講義氣，周小安還是應該感到榮幸的。

當然，那小子會夸她，很可能只是因為她答應下次讓周家的船給他妹妹帶漂亮娃娃和更多漂亮衣服而已。

沈老今天晚上推掉所有工作，專門空出來見周小安。

周小安知道他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就帶了自己做的青桃酒和尚家廚房里的幾樣精致點心過來，還有一盒周爸爸的古巴雪茄。

沈老果然很喜歡，“還是小丫頭貼心懂事！我都來兩天了，小九一頓酒都沒請我老頭子喝呢！”

沈老是一位氣勢威嚴的老人，身體健朗精神矍鑠，一頭濃密黑發，六十多歲了，看起來也就五十歲的樣子。

沈國棟的長相完全遺傳了沈老，祖孫倆都是深刻挺拓的五官，身材高大偉岸，即使態度溫和笑容滿面，還是讓人心生敬畏。

周小安不是話多的人，跟陌生人更是很難去討好拉近距離，真誠問候之后就沒有太多話了。

不過她態度落落大方，神情自然舉止從容，并沒有因為沈老的身份而拘謹緊張。

她是在國家強大生活富足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從小又受盡嬌寵，骨子里的明媚嬌憨是這個時代任何家庭的女孩都絕對不會有的，即使只是微笑不說話，也能從她熠熠生輝的大眼睛里看到燦爛喜悅。

沈老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姑娘，“我就說小九眼光高，果然找了個好姑娘！”

然后轉頭看貼身參謀小張和沈國棟，“小安是不是跟囡囡哪里有點兒像？”

小張剛要點頭，一直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玩兒刀的沈國棟先不干了，眉毛都豎了起來，“哪兒像了？一點兒都不像！”被揍了兩頓又拿了人家一堆東西，他總算是沒把那句“她一點都不好看”說出來。

真是極其給面子了。

沈老很愿意跟孫子唱反調，竟然拿出一張照片給周小安看，“小安，你看看這個小丫頭，笑起來是不是跟你有點兒像？這張她沒笑開，笑開了跟個花骨朵似的，比這還好看！

這丫頭也聰明！兩歲就會寫字畫畫，教什么會什么！還知道疼人，我走的時候拿小手拍著我心口，說讓我不要太累！哈哈哈！你說她那么小怎么就知道我心臟不好呢！”

這祖孫倆一樣，說起那個小囡囡就停不下來。

周小安看著那張照片抽了抽嘴角，還是沈老帶著沈國棟兄妹的照片，不過跟沈國棟那張有點區別。

這張是沈老抱著那個小姑娘，姿勢跟沈國棟一樣，都是小心地護在懷里，沈國棟一臉不耐煩地站在沈老身邊，一只手還伸過去偷偷拉住小姑娘的手。

好像這么拉著她，他才能忍受一下把她給爺爺抱一會兒。

看衣服就知道，這是跟沈國棟那張照片一起拍的，只是祖孫倆誰都不愿意拿一張小姑娘被別人抱著的照片，才有了兩個版本。

這個有點孩子氣的沈老讓周小安莫名覺得親切起來，慢慢也能跟他聊起來了。

沈老雖然氣勢威嚴，可對周小安非常隨和，而且特別喜歡揭沈閱海的老底，說他小時候的糗事。

沈閱海十五歲跟在沈老身邊，被他一手培養起來，如師如父，感情真的非常深厚。

“知道小九這個名字怎么來的嗎？”沈老笑得有點壞，對沈閱海板起的棺材板臉視而不見，跟周小安眨眨眼睛，“這是他46年在百樂門掛牌時的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