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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翹正繞有興致的打量新送進房內的冰裂玫瑰椅,只覺輕便靈巧,椅背做了祥云紋的透雕,隱著一股子文雅細致之氣,愈看愈是喜歡。
門簾此時卻是掀開,楚鈺崩著臉走了進來,竟失魂落魄地直直坐在這椅上,只聽“咯吱”一聲,玉翹頓起心疼之意,當下咬著濕潤潤的唇,拿眼兒明媚的瞪他:“這是晏京城新盛起的閨閣女子坐椅,今晨才巴巴地送來,材質樣式大體單薄的緊,哥哥怎能如此莽撞,只怕要有裂痕了。”
“你要是喜歡,明個我去弄十把來放你房內。”楚鈺不以為意道,卻遭妹妹強拉著站起,只能怏怏不樂的立在書案邊。
“今哥哥可是論功行賞剛回?理應高興才對,怎一副蹙眉苦臉的模樣?”玉翹問的敷衍,微彎著柔細楚腰,往椅上剛剛發出碎聲的方向,用手撫去。
“妹妹可還記得,上次在我房里見到的那位周將軍么?”楚鈺扼腕嘆息:“他的前程今算毀于一旦了!”
“哥哥怎有此說?”玉翹慢慢站直身子看他,眼里漾起輕霧迷漫。
“今在養心殿,皇上說起武將繁盛,文官懦弱,直接下了圣旨,封周將軍為晏京府少尹,掌管晏京城內司法、民生......。”
楚鈺聲音漸漸走低,直至抿了唇,瞠目瞅著這個妹妹,她竟漫不經心般又繼續俯身打量那把椅子,便把臉沉了沉,有些疾言厲色道:“玉翹也是個沒良心的,周將軍于哥哥有救命之恩,也曾贈你千金難買的番榴塔香,如今橫遭劫難,你哪怕有些同情之意也是可行的,然不成在你心中,他人前程還比不過這把破椅來得重要么?”
說完一肚子沒好氣,滿心里故意抬腿使力踢在椅腳上。隨即轉身冷哼著要走。
玉翹愣了愣,瞅著一向疼愛自已的哥哥為了外人,竟甩起臉子來,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便溫言軟語勸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周將軍足智多謀,驍勇善戰,如今任職晏京府少尹,能做到豪強斂跡,治安良好,且政清民和,那才是大大的有本事呢!如此文武雙全,前途必不可限量,哪有哥哥所說之毀!”
楚鈺本僵硬的肩膀有了松懈的弧度,想著方才舉止如孩童任性,有些汗顏的回身,果然瞅到玉翹唇邊那抹取笑之意。
于是便把眼眸微瞇,語帶深意的反擊回去:“周將軍上次見過妹妹,可起了心思。今夜我要與他及同僚把酒言歡,你方才所說的那番道理極好,我定要講與周將軍聽,讓他歡喜到心坎里去。”
玉翹臉兒便如潤透了的桃花般,她啐道:“哥哥酒還沒喝呢,怎么就已混賬話連篇了呢?”
楚鈺瞅著她羞惱不已,得逞的大笑,揚手掀簾離去。
玉翹細細聆聽著楚鈺的笑聲,直至豎起雙耳再也聽不見才休。心中有股熱和暖意,融融流淌。這樣講義氣、重情義的哥哥,前世玉翹無力乏天,如今再來一世,必拼盡所有,許他個安穩未來。
她妥妥坐在這玫瑰椅上,微托起腮,歪著頭思量著心事,直至采芙進來詢問是否需用晚膳。
玉翹招呼采芙近前來,低聲輕問:“哥哥吃酒去,身邊可跟了小廝?”
瞧小姐面色凝重肅穆,采芙思索了下才道:“蕓哥親自陪了去的。在建東老街的醉頤樓吃酒,我聽著他吩咐門子,要警醒著,不可一味貪睡誤了給少爺開門。”
“你附耳過來,我有事講與你聽,你依著我說的去做即可!”
玉翹當下便交待了個清楚明白,采芙雖白了臉,倒還算鎮定,咬牙應承下來。
晚膳后,玉翹把迎雪喚進房來,手捧著那件銀白淡紫蘭花羽緞斗篷,柳眉微蹙,悶悶道:“這斗篷剛才瞧著下擺子處燒了一塊,想必是那日家宴后看煙花時,火星迸上所致。你從小就是個能干的,織補手藝無人能及,現就在我房里織補,明日我需穿著。”
迎雪接過湊到燈前,細看了會,果然有拇指般大的燒洞。又是銀白色,要想織的旁人看不出,是需頗費些功夫的,一時半會不見得能織補妥當。
她今夜為了日后尊耀榮華,是要豁出去做件大事的。
如此想來,便立時委婉推拒道:“小姐,奴婢仔細端詳過,請恕奴婢手拙,實不敢攬此活,還是明日送去鋪子里,讓那能干的繡匠來做更為妥當。”
玉翹板下臉來,冷眼看她,話中帶著不容置疑:“迎雪,我素日待你如姐妹般,但我到底還是你的主子,吩咐做事豈有拒絕之理?今日這活你不做也得做了!”
迎雪還從未聽過如此重話,只得含著淚無奈應諾,端坐在燈下開始默默織補。
采芙精心焚了一爐香,使勁嗅了嗅,才朝著立在書案前專心寫帖的玉翹嘟囔:“這少爺說起來千金難買的番榴塔香,怎就一點香氣也無?”
玉翹低頭,手依舊寫著沒停,語氣雖平淡,卻將話灑進她人耳里:“越是簡單如常的,越容易藏著些不為外人知的隱秘來,這些隱秘就看你怎么用了!用得好就好,用到邪路上,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采芙呆了呆,總覺著小姐這次病后有些不一樣了,多了份飽經世事的淡然從容,而性子,也一發不可捉摸。
小廝旺兒在簾外傳話,鈺少爺醉酒的不輕,估摸著還有半個時辰,可以歸家。
當下無言各做各事,迎雪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走至玉翹跟前行禮討饒:“小姐,奴婢今日身子微恙,再無精力織補下去,還請小姐責罰!”
“你當真要如此?”玉翹依舊不看她,任由筆尖淌下一滴墨,毀了幸苦半天寫的字帖。
“.......請小姐開恩,容奴婢明日來繼續織補!”迎雪去意已決,答的迅速。
“既然如此,你下去歇息吧!”
聽著身后��細碎的腳步聲匆匆忙忙的離開,玉翹擱下筆,推開窗欞,怔怔看著這夜色朦朧,月如銀盆的景,終下了決心般,毅然堅定地轉身看向一邊垂手等待的采芙:“李嬤嬤和曹嬤嬤是否候在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