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令,一切以我指令行動,如再有爭鬧及違抗之意,即從隊伍中強行驅離,并按《大和國朝律法法事類治安律》從嚴處置,不得有誤!”
周振威英姿勃勃跨騎于高頭大馬之上,聳言厲喝,不怒而威之中,卻字字震懾人心。
他曾在邊關領軍作戰,再棘手的場面都運籌帷幄過,這御乾苑門前擁堵喧鬧,在他眼里區區,亦不算事。
僅掃了一圈,在心中暗暗衡量片刻,便將自帶來的府兵置立在馬車隊伍各處,起疏導引領之用,再將余留的宮中侍衛安圍在方才爭鬧不休的高官女子近前,以作心里壓制。
趙如蕊本還想顯顯威風神氣,卻抬眼觸到周振威傲然剛硬的表情,淡漠睥睨的視線起了退縮之意,她聽父親說過此人冷酷無情的很,還是莫要招惹為妙。
當下便哼了一聲,隨手甩下珠簾,不再言語。其她女子也都是會看眼色的,瞧著連趙如蕊都服了軟,自也乖乖噤聲不提。
場面頓時安妥順暢下來,馬車循序漸進,遮天蓋地而去。
待最后一輛馬車都驅駛離開,周振威還立在原處,朝園門前張望,先前還見著玉翹姑娘的馬車,隱在百米開外那水磨青墻旁來著,怎一會功夫,那里只有紅杏仍在枝頭猶鬧春意,卻哪還有馬車的影子。
“周大人還不走么?”顧勝見他勒緊韁繩,任由馬兒在原地踢踏,卻百般的躊躇不前,心下只覺詫異,便出言提醒。
“你可見過那楚太傅家的馬車何時離去?我怎未曾尋著?”周振威目光凜然,沉聲問他。
“哦!你說的是那楚姑娘啊!”顧勝恍然大悟道:“屬下未及時回稟大人,據楚姑娘之前派來的小廝囑咐,她要去數里外的上溪鎮老宅看看,所以回程不再同路,已自駕馬車而去了。”
周振威擰眉啞然,心中一動,方才想起來時路上,請托方雨沐上玉翹轎時,她倒是明白提點過的。
不再猶豫,他將顧勝叫到近前來,三兩句交待一番,瞧著顧勝點頭知詳,才放下心來,朝著上溪鎮方向,馬似流星人如箭般,蹄疾而去。
玉翹想著夕陽斜灑,這郊外人煙稀少,便也壯足膽色,不待在馬車輿內,與采芙并肩倚靠坐在車橫沿邊,學著小丫鬟,也搖搖晃晃的蕩著纖長腿兒,自是慵懶愜意的很。
她顰著眉眼,推敲著探春宴上生的種種事兒,總算曉得這一世,公主對哥哥并無任何緋意,這讓她心歡雀躍,興奮不止。
官道修的平板齊整,兩側皆佳樹蔥籠,梨花千層雪漾,桃杏粉艷繡滿了枝,還有那柳條柔彎,翠葉絲垂,如罩了萬縷煙霧般,裊裊蒸騰。
再朝遠處睇去,山水碧迢逶迤,野田苗圃遍布,耕耘勞作的農人瞧著自家炊煙升起,便扛了鋤頭談笑著歸家。有牧童背騎著老牛,將短笛吹的高低迂回,斷斷續續的雖曲不著調,卻也別有幾分婉轉自在。
玉翹只覺眼餳骨軟,這一路香車輪碾,真真如在畫中行走一般。
她便想起前一世來。家中逐顯禍事端倪后,前門已頻繁有陌生番役走動,時刻盯梢監視著,父親枉想著將她偷送至老宅避禍,于某日,趁人不備時,急慌慌的將她塞進馬車,與楚蕓交待了幾句,便從后門快馬揚鞭,顛簸難平地朝老宅而去。
那時的玉翹哪有閑情逸致來俯瞰這春融遍野,只把這美景生生耽誤著,兀自躲在輿內戰戰兢兢,打著顫,抹著淚,哀哀啼哭不止。
她還記得牧童小兒笛音聲聲,淚眼迷朦之中將那晚歸的安逸農人著實艷羨,也就在這瞬間,紛至沓來的宮中侍衛兇猛圍側,寶馬長嘶激揚,那鼻中噴出的熱氣及飛揚的塵土讓她心如槁木,死灰一片。
而此時,她似乎又依稀聽聞到車后,有急奔而至的馬蹄踢踏聲,聲聲竟不絕于耳。
“采芙,讓楚蕓停一停,是誰從后頭跟來了?”
采芙瞧著自家小姐臉頰突得蒼白如雪,冷汗薄透,一臉驚疑惶恐。雖心中怪異,卻也乖覺,急忙高喚著楚蕓趕緊停將下來。
趁馬車漸緩的空檔,她膽大著立起身子,轉身朝后用手擋著額,瞇眼細細眺望。
半晌才恍然大悟的朝玉翹笑道:“小姐你曉得是誰來了么?是周大人呢!”
她便用力揮著手中的絹帕子,嘴里自是念念有詞的喊著:“周大人,在這里呢,我家小姐在這里!”
玉翹又羞又惱,倒把那抹悲涼酸苦之意給淡去了,她擰了采芙一記,氣恨恨道:“你喊叫什么,生怕旁人不曉得么?我的臉真真的讓你給丟盡了,你這么待見那周大人,我把你送于他便是,莫要拿我當幌子使!”
采芙倒也不懼怕,只咧著嘴把玉翹看了看,拍手嬌憨笑道:“小姐明明就從心里喜愛著周大人么!小姐也莫把奴婢送于他,總有一日,我要伺候你們倆人的。”
“該死的丫頭,渾話越發沒個輕重了。”玉翹臉兒騰的頰連著耳根暈紅一片,咬著牙正待訓誡,卻眼尖的瞄到周振威已騎行至眼面前,便將話硬吞咽了回去,心中莫名的越發別扭,便撇過臉兒不看他,抿著唇兒不言語。
“周大人趕來,可是有什么急事?”楚蕓急忙從車上縱身跳下,至周振威馬前作揖,不卑不亢有禮問著。
周振威朝玉翹姑娘溜掃了一下,卻見心中阿嬌玉面嬌紅,神情卻平平靜靜的,如再揣摩,竟猶含著幾分不容接近的冷淡,便把這心沉了沉,斟酌了下才朗聲回道:“聽說玉翹姑娘要去上溪鎮,又未帶足夠人手跟著,巧得我前些日子在那辦了樁案子,一直忙著無空去做結案,倒可以順道前行,也可多一人護衛姑娘安全。”
楚蕓朝玉翹征詢地看去,見自家主子不落痕跡的,微抬了抬皙白下巴,他便心領神會,轉而朝周振威敬道:“那就有勞周大人一路辛苦了!”
語畢即不再多言,復又跳上馬車,坐至駕夫身前,揚鞭馬嘶,朝著那上溪鎮躇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