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威逐吃了碗粥,半塊蜜棗黃糕,與老太君又說了會子話,方才站起,作揖離去。
瞧著他沒了影,大夫人看向老太君笑道:“老太太可聽清了?振威讓我去提親呢!”
老太君卻是有些迷茫:“是哪家姑娘?未曾聽你倆提起過!”
“還用提么?”大夫人篤定道:“老太太你忘記了?自然是那方姑娘了!”
“方姑娘?”老太君想了會,搖頭道:“未曾聽過,不曉得什么方姑娘還是圓姑娘的!”
“老祖宗,竹蘭幫你記著呢,就是上元節四爺陪著去看燈的那位方小姐。”竹蘭正伺候她盥漱,忍不住插話提醒。
“是我老糊涂了!”老太君這才憶起,方笑道:“好像也是個有學識家的女兒!”
“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方常暉的嫡女,名喚雨沐,模樣周正,脾性謙和,也知書達禮的很。”大夫人語帶滿意:“與她觸過一段時日,我是喜歡的很。”
“你喜歡有個啥用,總是孫兒喜歡才成。”
老太君有些不以為然,大夫人聽在耳里,愈發撇嘴,佯裝怨道:“就知道老太太心里最疼這個孫兒,我那混小子尋媳婦時都沒見老太太這么使勁操心過。”
一時在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皆嘻嘻笑了起來。
大夫人繼續道:“老太太不曉得,我可是一直留心著,上元節他倆觀燈后,我就瞧著振威沒多長時日,腰間就掛了塊鵝卵大的白玉,那絳子顏色配的好,結的又精致,看得人打心里喜歡,我私下問過方姑娘,她羞著臉認了!昨再去振威房里,幫襯拾掇了一下,見著塊姑娘家用的水紅絹鮫帕子,當寶般疊的齊整,藏在枕下,你瞧瞧,都這樣了,還不叫喜歡叫什么?”
頓了頓,她湊近老太君,壓低聲音說:“我也是有些私心的,想著找個易相處的,有些學問的侄媳婦,日后這屋里屋外的事,也好有個人搭把手,幫襯一下,我也落得輕松些!”
老太君戳了她額一記,笑瞇著眼:“你也是個會算計的!只是振威怎從未與我來提過?估摸著心里別扭,不好意思說。你趕緊準備準備,尋個城里最好的媒子,擇日與她一起提親去!”
“這還要老太太提點么?”大夫人有些得意:“早就約了城里最紅的媒子李嬸,草帖子還有細帖子也請人擬好,只需再備一擔子陳年的花雕酒,用花朵兒和絹子紅紅艷艷的纏上送過去。那方姑娘,我曉得她對振威也有心意,回禮都備下了,只等著我們去提親,收下她家的東西,這事就差不多成了!”
“你倒是個麻利的。這事不小,交你來辦我總歸放心,接下來打點的地方多,從我房里開支,莫怕使銀子,總要給他風風光光的娶個媳婦進來!”老太君嘆道:“也算對得起他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這邊說到正感傷處,止不住眼睛濕潤,大夫人從旁溫言勸慰,沒多大一會,各房的媳婦陸續進來請安,便把這話按下不提。
清明即至,煙雨輕惹,柳絲黃濕。
玉翹倒不得浮生半日閑,她是個認真的性子,如今正情絲深種著,自然要把那人的畫像細細描摹,小到發眉眼睫、指節足尖都要凝神思慮打量,顏料也要色鮮亮正,覺著不好少不得還要親自淘澄飛跌一番。
這日,畫像已完成八九,碧秀、采芙圍在書案前瞧個仔細,半晌,采芙忍不住道:“小姐,你把這畫掛于墻上,夜里周大人要從絹里走出來了!”
玉翹聽了,臉突的一紅,就要擰她的嘴。碧秀忙笑著開口:“奴婢曾在前皇后娘娘跟前伺候過,那也是個妙手丹青的主,她擅寫意,筆酣墨飽,神韻縹緲,看小姐的畫應是擅長工筆,才能畫的入木三分,栩栩如生,真真跟活了似的!”
玉翹抿著唇笑,睨著采芙,指指碧秀道:“好好跟她學學,怎一句美言夸贊的話,你碧秀姐姐說的人心情舒暢,你說一句就讓人著急上火呢?”
“采芙年紀小,正天真爛漫的時候,大些就好了!”碧秀好心,替她拿話解圍。
“我不小了,明年就及�了呢!”采芙鼓著腮辯道。
碧秀被她噎得跳腳,直直嘆道:“真是個聽不懂人話,不識好人心的主!”
玉翹瞧著她們嘻鬧,轉眼再瞅著畫上人兒面容鮮烈,有好風,透窗紗而碧,終忍不住笑意浮唇,只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還有何求呢!
采芙這時湊到她跟前,涎著臉,咂咂嘴道:“小姐,前些日子周大人送來的炸凍魚頭,好吃的很,小姐今想的話,奴婢去買些來可好?”
“我不想,是你想得慌吧!”玉翹正待打趣她,在外守門的綠兒,此時慌慌張張掀簾露出半個頭,嘴里兀自喊著“老爺來了!”
屋里這三人頓時有些手忙腳亂,采芙已然唬怔,不能指望;玉翹拿起畫兒,上面顏料還未曾干透,不易折卷,她有些心虛,也慌慌的;碧秀倒是沉穩,四處看著,計上心來,直接從玉翹手里接過畫,踩著玫瑰椅,將墻上董思白的山水圖取下,把那圖先掛上,再將山水圖仍舊復掛在外層,倒看不出有何端倪來。
這氣還未及喘,綠兒已打起簾子,楚太傅悠悠沉沉的邁了進來。
他蹙眉瞧著面前站姿僵硬的三人,一丫頭傻,一丫頭默,自個閨女雖淡定,但怎么看都透著古怪。他倒也不戳破,隨意瞟到書案上,攤著各號各式大小不一的筆,筆頭濕潤不堪,那碟缽碗里皆是各色顏料,有些狼藉,顯然剛作過畫不久。
他便隨意問道:“畫呢?”
“哪有什么畫!”三人異口同聲,倒是齊整。
氣氛瞬間有些凝窒,父親眼神犀利的讓人難以招架。半晌,玉翹嘆口氣,看向采芙、碧秀,笑著吩咐:“采芙,你不是要去買炸凍魚頭么?還不快去?碧秀,你去支點銀子把與采芙。綠兒在外守著,我與父親單獨說會子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