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歌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惡婦忒狠

第二百二十二章惡婦忒狠

第二百二十二章惡婦忒狠

眾胡人將領,循著琴聲,走出城門外。

只見一白衣女郎,她生的一雙熠熠生輝的美眸,只是那雙眸中,隱含著屢屢哀愁。她眉心一點嫣紅的朱砂痣,鼻尖挺翹,紅唇微張,抬手落腕之間肌膚瑩白柔膩。

張揚與寧靜,灑脫與狷狂,分明是瑰姿艷逸,卻氣度清冷絕塵。

一眾胡人愣在當場。

這女郎是誰?

怎么會一個人在被攻破的邛城城外奏琴?

楊毓張開雙唇,舒展歌喉,用她特有的清亮兒略帶沙啞的聲音,緩緩的吟唱著:“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歸馬不歸。為我謂馬何太苦?我阿干為阿于西。阿干身苦寒,辭我土棘住白蘭。我見落日不見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幾阿干。”

這是一曲鮮卑民歌,“阿干”鮮卑語中兄長的意思,征戰中原的胡人,難道就都沒有心嗎?就沒有至親至愛的親人?

人生于世,都有珍惜珍貴之人,這一曲,將胡人忘卻的親情與鄉情挖了出來。

胡人正面面相覷之時,羽弗慕自眾人身后,晃著微醺的身體,走了過來。

琴聲戛然而止,楊毓慢條斯理的起身,沖著羽弗慕盈盈一拜,笑著道:“郎君可還記得阿毓?”

羽弗慕驚詫了一瞬間,眉毛略微一挑,那雙毒蛇似的雙眸充滿了傲慢,他略一勾唇,笑著道:“我的極樂鳥,飛回來了。”

楊毓笑著道:“郎君又想捉了阿毓?”

:“是。”羽弗慕少有的坦白。

楊毓略微偏偏頭,笑著肆意:“我是來邛城悼念故友的,郎君若是想捉阿毓,只能得到一具尸體。”

羽弗慕看著楊毓腰間的短劍,不屑的笑了:“你要自刎?”

楊毓搖搖頭:“我不想死。”

羽弗慕雙眸一瞇,笑著道:“你曾傷了孤王的臉,還這般送上門來,豈非尋死?”他邁著步子,向楊毓走來。

楊毓挺直著腰背,笑的愈美艷。

這一笑,羽弗慕先是被這絕世的美貌一震,怔了一怔,接著,滿腹狐疑沖上心頭,腳下的步子,不知不覺之間停了下來。

:“你到底意欲何為?”

楊毓偏著頭,笑容與尋常人家的少女一樣,充滿了天真:“悼念亡人,請容阿毓一曲。”

羽弗慕自傲慣了,他相信,眼前這個愚蠢的小姑子,已是他囊中之物,他揚唇而笑:“酒來!”接著,一撩衣袍,坐了下來。

楊毓微微點點頭,席地而坐。

指尖撩撥琴弦,是胡人熟悉的民歌。

胡人士兵們好奇著,卻沉醉在這聲聲曲調之中。

太久,太久沒有回家了。

家里的老翁老母可還康健?

弟妹有沒有調皮?

新娶的婦人,是否整日立在帳外,翹以盼?

三年又三年,原先還常數著日子,時間久了,也就淡忘了。

淡忘,絕不是忘記了。只是讓這沒完沒了的軍旅行程,不那么苦澀。

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歸馬不歸。為我謂馬何太苦?我阿干為阿于西。阿干身苦寒,辭我土棘住白蘭。我見落日不見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幾阿干。

胡人不自覺的吟唱起來,不是漢語,而是用家鄉之語。

楊毓聽不懂這歌詞,卻能感受到他們的心情。

慢慢地,歌越唱越悲,酒越喝越多。

隱約之間幾個胡人倒下了,人們沒有在意。

逐漸的,更多,更多的胡人倒下。

羽弗慕醉眼朦朧,轉眸看去,只見一片胡人醉臥沙地。

他先是勾唇一笑,接著,不知為何,突然后背冰涼。

他不可置信的轉眸看向楊毓,想要站起來,卻現頭暈目眩,相較于身后潰不成軍的士兵,渾身動彈不得讓他更加懼怕,這一刻,他渾身冰涼。

楊毓始終含笑,眸光沒有一絲波瀾,身后,樹叢之中。

影影綽綽之間,一眾漢人士兵一如楊毓一般,含著笑意,行路整齊劃一的走了出來。

他們戰甲锃亮,鐵劍冰涼。

一步、一步、一步。

越來越近,羽弗慕狂叫一聲:“惡婦!你敢害孤!”

楊毓雙手撫在顫動的琴弦上,琴音休止,她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羽弗慕,笑著道:“郎君姿容甚美,就如翱翔于天的雀鳥。”

:“與這一地沙塵甚配。”

:“吩咐工匠,造一頂鐵制鳥籠,將羽弗慕押回金陵。”

身后一眾漢人士兵忍著要笑出聲,紛紛聳著肩膀,垂頭抿唇。

這女郎分明風雅艷麗,說起話來更是句句雅謔,初初聽之并無不妥,細品之下,才覺,這不是如同好色紈绔郎君一般的語氣?

沒人知道,這些話,羽弗慕曾對楊毓說過差不離的,楊毓今日稍作修改,還給了他。

他沒有機會將楊毓真的關進鳥籠,她有。

:“女郎,那些士兵該怎么辦?”邱永拱著手站在一邊,恭敬的問道。

楊毓看向這座古城,雙眉緊蹙,想起了曲湯。

這個殉城的城主。

:“曲城主與那三百余士族女郎,還有那些喪生的兵士百姓,他們,太寂寞了。”

楊毓側耳傾聽著。

微風拂過。

楊毓笑道:“聽見了嗎?他們要胡人抵命。”

邱永微微一怔,轉身道:“進城!給我搜遍每一處,繳械投降者不殺,將這些胡人抬進城內,祭城。”又指著羽弗慕道:“將文昌小兒壓回九江,擇日送上金陵!”

楊毓轉身,想要離去。只聽身后的羽弗慕大叫道:“此處不過一支小部而已,折了也就折了。今日你不殺孤,來日,孤定要將你碎尸萬段。”

:“你確信,你還有這機會?”楊毓曉得清艷,一雙妙目流轉,熠熠生輝。

羽弗慕雙眸緊盯著楊毓,牙關緊咬著道:“先下迷藥,再用琴聲將人引出來,最后放火焚城,你這惡婦心腸忒狠!”

楊毓輕輕搖搖頭,好像看著不懂事的孩子一般道:“我想問問郎君,我邛城庶民,都在何處?”

羽弗慕唇舌似打了結一般,說不出口。

楊毓緩緩的道:“少女餐食,老者虐殺,兵士全滅。戰不及庶民,你又何曾留有一絲善心對待他們?”她朗聲道:“今日我殺的,他們都是兵士,他們該有承受這些的覺悟!你們呢!”

你們呢!

你們呢!

楊毓清亮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城門前,她一扭身,踏著婉約風雅的步子,緩緩行去。只是這行去的背影有些顫抖。

眼淚眼看著就要滴落,決不能在敵人面前落淚,她忍著,忍著。

羽弗慕眉頭一挑,狐疑道:“既已下藥,又何必將我引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