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眉心微蹙,這司馬安是派人守在門口?她自回金陵可是連大門也未出,他怎么知道?
卻不知,昨日金陵渡口一見,這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城。
:“是。”她笑著道:“李中宦請帶路。”
李石將冕服送到祺硯手上,緩緩的道:“亭公主進宮謝恩,應著盛裝。奴便在此等候。”
楊毓淡然而笑,交代家仆好生招待,轉身之際,眉心蹙起。
亭公主冕服繁重,里衣外衣多達六件,頭上又頂著華貴無比的重冠,楊毓不免煩了,這亭公主,不能再做了。
換好了一身水紅色盛裝,楊毓上了司馬安派來的車駕。
馬車緩緩行在路上,四面輕紗帳幔根本阻擋不了路上行人的目光。
庶民士族紛紛駐足而觀,楊毓越是心急,這車反而行的更慢了,她雙手互相交握,安然跪坐著,無論如何也想不透,司馬安所行,居心何在?
楊毓本就生的美艷,最適合著艷色,偏偏這亭公主的冕服這般艷麗,將她極力掩飾的媚意,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是琴仙亭公主?”跪在道路兩側的庶民中有人問。
一老嫗回答:“郎君是外地人?怎么會不識得亭公主?”
那郎君微微抬起頭,一雙溫柔的眼中透出一縷陰翳,他微笑著回道:“剛從北方來的,與琴仙亭公主曾是故交。”
老嫗不信的看著他,不由的上下打量,只見這郎君一身白色素袍上站著塵埃,容貌生的秀雅,一雙眸子也溫柔和善,只是,那和善中帶著讓人厭惡的陰翳。
老嫗垂下頭,不再做聲。
一見老嫗不相信,那郎君登時面紅耳赤,口中一邊道:“何時輪到你這庶民也能輕視與我?”說著,他越出人群,追著楊毓的車駕喊道:“阿毓!阿毓!”
眾人詫異之間,楊毓轉眸看了過去。
楊毓雙眉微微一蹙,她沉著氣,對李石道:“李中宦,可否快些行?”
那郎君追著車駕,眼看著就要到近前,兩側的侍衛怒目而視,一把鐵槍將他擋住。
:“什么人!膽敢追趕亭公主車駕!”
那郎君閔瑟一急,接著笑道:“我是亭公主的同鄉,容我與她說句話。”
侍衛冷哼一聲,鐵槍一擋,將他推到,嗤笑一聲:“賤民也敢如此狂言?”接著,不屑的走了。
那郎君咬著牙,身邊的議論與輕蔑聲越來越大,他揚聲喊道:“楊氏阿毓!今日你富貴了,連未婚夫也不認了嗎!”
他這一聲喊,如同平地驚雷,周圍的人群都靜了下來。
楊毓冷笑一聲:“止行。”
趕車的內監看了李石一眼。
李石揚唇而笑:“未聞亭公主玉言?還不止行!”
車馬緩緩停下來。
楊毓伸出右手,挑開簾幕。
陽光下,她瑩白的肌膚好像被籠罩著淡淡的熒光,她的雙眸流光溢彩,燦然而笑間,朱唇櫻紅。
:“你說,你是誰的未婚之夫?”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盧柬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女郎,心中被這目光與氣勢驚了一驚,這是聊城那個美艷軟糯的小姑子?
事到如今,他還懼怕什么?
他一挺脊背,道:“楊氏阿毓與我盧氏阿柬有婚約在身,你忘了嗎?”
人怎么可以不要臉到這種地步呢?楊毓真的發自真心的佩服。
她微笑著道:“郎君想必忘記了,郎君當日背信棄義,與楊氏阿姝無媒茍合,你我婚事早已作罷。證人是名滿天下的鴻儒孔老。你也早已迎娶楊氏阿姝為正妻,阿蓉為貴妾,你我早無干系。”
關于楊毓在聊城曾有婚約之事,眾人是聽過的,卻從未聽楊毓解釋過,今日眾人才算是明白了。
盧柬面色一僵,眼珠環視周圍的眾人,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喪著臉道:“阿毓,阿翁死在了南遷路上,我與阿姝同楊公一家同來金陵,路上經歷許多困苦,岳丈家財被前燕小兒盡數奪取。金陵地貴,現如今,我們都擠在一個破屋里衣食不繼。”
:“阿毓,看在你我曾有一段情,就幫幫我們吧!”
楊毓笑容不減,就那么冷眼看著他的哭求,笑著道:“是被羽弗慕奪取,還是你們自己送上門去?”
盧柬一咬唇,心中微微一震,轉眼間“砰、砰、砰”的以頭磕地,眼中流出淚來:“阿毓!茍富貴勿相忘啊!”
:“岳丈與楊氏伯父有結拜之情!就算你恨我,也不能不管岳丈啊!”
:“當年離開你,我是受楊姝蠱惑,我對你的心,你不明了嗎!你饒了我,饒了我!”
周圍逐漸響起竊竊私語聲。
:“琴仙亭公主是被棄的?”
一士人道:“你看那琴仙亭公主高貴端莊,美艷無雙,怎么會被棄?”
盧柬微微抬起頭,看向楊毓。只見楊毓就那么唇角勾著淡漠的笑容,竟沒有一絲窘迫。
他心下一狠,臉上的神情一苦道:“你與王氏嫡子恩愛,我也是為了成全與你啊!你怎能這樣無情!”盧柬雖剛到金陵,關于楊毓的事情卻聽了許多,否則,他今日又怎么會恰巧出現在楊毓出門必經之路?
楊毓略微偏偏頭,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盧柬,笑著問道:“盧家郎君,今生沒有賣妻求榮?”
問了這么句話,楊毓有些后悔了,楊公健在,他盧柬現在倚靠著楊家才能有衣有食,哪里敢對楊姝怎么樣呢?
她微微搖搖頭,自腰間取下錦繡錢袋。
盧柬驚喜的眼睛一亮,弓著身,走到楊毓車駕近前。
楊毓將錢袋中的金葉子倒在手中,對外面的眾人道:“今日我替今上賜庶民錢財,望你們感恩陛下。”她收回目光,看著盧柬,就像逗弄不值一提的螻蟻一般:“也包括盧家郎君。”
話音剛落,楊毓一揮衣袖,將手中的金葉子拋了出去。
金光閃閃的葉子,自空中飄落。
這場景,實在是太美了,金葉在陽光照射下,折射出點點光芒,那個清艷風雅的女郎,就那么站在車上,笑顏如花。
人群怔了一瞬間,接著,便是瘋了一般的爭搶。
盧柬再顧不得與楊毓說話,剛要撿起腳邊的金葉子,卻被一婦人搶了去,他反手抓住那婦人:“這是我的!”
婦人不甘示弱道:“那是琴仙亭公主替今上賜福庶民,怎么就是你的!”
:“給我!”盧柬猛的將那婦人推到,一把將金葉子搶了過來。
正在此時,一邊走出一個青年壯漢:“你敢推我家婆娘!看我不打死你!”話還未說完,沙包大的拳頭已經落在了盧柬臉上,只恨不得一拳將盧柬的頭砸扁一般。
鮮血從盧柬鼻間口中噴濺出來。
楊毓微微搖搖頭,燦然而笑道:“行之。”
馬車再次悠悠行起,走在楊毓車邊的李石笑著道:“似這等小人,亭公主該下令將他當街鞭笞。”
楊毓撅起嬌唇,用少女獨有的嬌糯的聲音道:“鞭笞不好,多暴戾。”她眼梢往后瞟了一眼,那漢子竟然還不依不饒的將盧柬按在地上打著。
她暗自握緊小拳,只恨自己不能親自將他那張虛偽狠毒的臉打了粉粹。
:“亭公主仁德。”李石隨著楊毓的眼神,看了呼救不止的盧柬一眼,低低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