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嶄露
“那孩子的水平已經讓我很驚奇了,但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則讓我們這些人都感嘆選擇在今年參加杏林盛會著實不夠明智。”
杏林盛會,除了先前獲得榮譽的御用大夫直接參加會試,任何人都不得特殊,就連初試都不可缺少。
但其中,有一個例外。
或許說,每隔幾年都會有這樣一個例外,只是很少有人抓住這樣的例外,或者說沒人敢抓住這樣的例外。
路曼聲便是這樣一個例外,她領的木牌是伍叁柒,要輪到她至少要在三日后。
領完木牌后,路曼聲便決定回客棧。她不喜歡人多嘈雜的地方,這個地方,還是三日后再來好了。
就在她轉身之時,一輛馬車失了準頭,朝他們這個方向駛來。快要駛到近前時,車夫拼著最后一口力氣,拉住了馬韁。而他本人,則如破敗的風箏,從馬車上摔了下來。
那車夫面色蠟黃,兩腳蜷曲,雙手捂肚,不住地發出難以忍受的痛苦聲音。
這時從馬車上快速走下一個人,有參加過杏林盛會經驗的,一眼便認出來,他是連續四年擔當杏林盛會總主考官的崔永復崔大人。
崔大人下了馬,連忙為自己的車夫把脈,爾后遺憾地搖搖頭。
想到這里名醫齊聚,便站起來對大家說:如果有誰能救回我這位家仆。以總主考官的名義可以保他直接進入第二輪復試。
一聽此言,許多大夫都躍躍欲試,有這種直接挺近第二輪復試的機會。還能得到總主考官的賞識,不管能不能治,總得上去試試。說不定歪打正著,真將人救醒了,那這次杏林盛會,就很有機會脫穎而出了。
加上這里面有許多擁有真才實學的大夫,醫術不是蓋的。未必就比那位總主考官差。雖然說,總主考官都搖頭表示遺憾的病人。極有可能是無藥可救了。但不去試試,又怎么知道?
崔永復接下來的話,讓一大部分躍躍欲試的人都斷了心思。
上前者,若沒治好家仆。就得退出這次杏林盛會。
開什么玩笑?為了出一時風頭就斷送掉參加杏林盛會的機會,這種事誰愿意干?別說他們很可能治不好,就算能治好,也不會冒這個險。
他們這些人,可是整整等了一年,才等到這次機會。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有人幾乎都抱著這個想法,順順利利地參加完杏林盛會,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遠。
就在崔永復感到失望時。準備要走的路曼聲停了下來。
她雖然不知道崔永復是什么意思,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但讓一個患病之人這么躺在地上好嗎?
他的病可沒那么簡單。嚴格說來,還比較棘手。
“我救他,診金一百兩。”
路曼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伸出一根手指,對崔永復道。
這已經是路曼聲的一個習慣動作,這個動作演變到后來。成為最讓人激動和放心的動作。因為這個動作,意味著有希望、有生還痊愈的可能。
杏林盛會報名者。不論男女,不標年齡。凡對醫術有興趣者,皆可參加。這一點,大堯比其他王朝可要開通多了,男尊女卑的觀念并不似其他王朝那般明顯。
說是這么說,參加杏林盛會的女性還是比較少的。相對那浩浩的男性大軍來說,十幾個女人真是少得可憐。
幾乎每個女人,一站入人群就會引來他人的觀望,沒有任何歧視之說,只是單純的男人對稀有女性場合的關注。
崔永復也向她看了過來,不知為何,在看到她的時候,目中流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類似于“敢于站出來的人真的是她?”“她真的站出來了?”“還真的被說中了?”等等諸如這般的神情,奇妙而又獨特。
路曼聲心底閃過疑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不管這背后有著怎樣的緣故,她只做自己認為該做之事。路曼聲從來都不是一個瞻前顧后、畏首畏尾的人。換言之,只要是她認為該做的,哪怕后果于她很麻煩,她也無所在意。
因為,路曼聲有時候的確是個任性而狂妄的女人。
“姑娘,你說你能治?”
“嗯。”路曼聲點頭。
“好!既是如此,還請姑娘速施妙手,事成之后……”
“一百兩。”
“你不要其他的,只要一百兩?”
“沒錯。”其他的,她自然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得到,哪里有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實惠。再說,這是規矩,除非她高興,規矩不能破。
其他人都在說這姑娘傻,有這么好的機會,不要直接進入第二輪復試的資格,卻偏偏找崔大人要一百兩銀子。她難道真的窮到這個程度,為此不惜給崔大人留下她很貪財的惡劣印象?
當然了,有些人也不這么想。這位姑娘若真能治好地上之人,那說明她的醫術很高明,進入復試第二輪是很容易的事,自然就不會在乎崔大人給的這個機會了。
還有一小部分人,想法又不一樣。在他們看來,這姑娘是不想自己搞特殊,才拒絕崔大人提供的機會,一百兩銀子不過是她隨便找的一個借口。她只是一個太過正直的姑娘,如此而已。
“哈哈!甚好,姑娘若真能醫治我這位家仆,我不但讓你直接進入復試第二輪,還付你一百兩診金!”
身為杏林盛會總主考官的崔大人,可不是一個小家子氣的人,說出的話當然也要做到。
一些“高看”路曼聲的人,都在等著這位姑娘拒絕,誰知路曼聲眼都不眨地收下了。“如此,路某便收下了,謝過大人。”
崔永復又是一愣,隨即呵呵笑著,接下來的時間便交給她了。
路曼聲走過去,放下孫大嫂為她親手做的藥包,蹲到地上為病人檢查。
在這位病人倒地之時的面色、反應和他雙手捂放的位置,路曼聲已經猜到他可能患的是什么病。是以路曼聲才敢于接下這個病人,而且滿懷信心。這會兒的檢查,不過是確認自己的診斷。
“姑娘可看出我這位家仆患了何癥?”
“他這是患了腸癰,如果早些治療,針灸就可以了。”腸癰,也就是所謂的闌尾炎,有許多人都因盲腸末端的那條小尾巴吃足了苦頭。
“難道他現在無望了?”崔大人急切地問。細心的人,會注意到崔大人眼里迅速閃過的一抹贊賞。
“并非如此,只要將他的腸子取出來治療,就沒事了。”路曼聲有些惡趣味的道。
她這惡趣味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崔永復。
聽說剖腹取腸,有的人嚇得伸了伸舌頭,還有的人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他們想像不出剖腹將有多么疼痛。
路曼聲自若地取出一包藥末,叫人取些酒來,給病人沖服下。不一會,病人安靜下來,又過了一會,病人竟酣然大睡進人了夢鄉。
這是麻沸散,許多大夫都知道。大堯醫術發達,這東西是不陌生的。
路曼聲用的,卻不是普通的麻沸散,在前人的肩膀上,她調制出了效果更佳藥力更強的麻沸散。做小型手術時,這東西必不可少。
路曼聲讓人把車夫抬到馬車里,她還真是不客氣,崔大人的馬車她就這樣征用了。
崔大人是個很大度的官員,絲毫沒動怒,臉上的笑容還越發燦爛。令許多人摸不準頭腦,不知道崔大人到底因何而笑。
在人們將那車夫抬到馬車里后,路曼聲也進入了馬車。
用自制的手術刀,將車夫的肚皮劃開,取出病人的腸子,切掉潰爛的那一段,縫合以后,敷上生肌的藥膏。
她很少拿手術刀,在古代更是第一次。但對付闌尾炎,沒有比這更為一勞永逸又徹底的方法。
外面沒有一個人離開,即使那些應試者,也都等著看結果,不忍進去。到最后,里面的主考官聽說了這事,又聽崔大人也在外面,中斷了考試,也走了出來。
這一切工作完成以后,病人睡醒過來,睜開雙眼,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肚子不再疼了。
路曼聲終于從馬車上下來了,看到眾人眼中的詢問,拉開馬車簾子,讓大家自己來確認結果。
“真的誒,那車夫真的好了——”
“真的假的,這就沒事了,也太利索了吧,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難道真的將那車夫的腸子給取出來?”
“別扯了,怎么可能會有這么鬼扯的事。把腸子掏出來又裝進去,會死人的!”
“那個車夫是真病還是假病?”人群中還有人發出這樣的疑問,但他還沒說完,就被同來的伙伴捂住了嘴巴。這種類似質疑崔大人作假的話題,太敏感了,會倒霉的。
“一百兩。”路曼聲伸出手,崔大人當場取出一百兩銀票放到了路曼聲的手上。而路曼聲,將之揣進懷中,便離開了杏林苑。
在他的身后,崔大人目中流動著奇妙的笑意。
那層層擁擠的人群中,有幾雙眸子,盯著路曼聲的背影,尤為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