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曼聲看著眼前的人,嘴唇動了動,半晌都沒有說出話。
宮旬也在看著路曼聲,見狀,勾唇笑了笑。
“能讓我進去么,路御醫?”
“……里面有些亂。”
“我只想陪你吃個夜宵。”
路曼聲點點頭,側身一讓,讓宮旬進入了里面。
耳房確實很亂,上面藥品一堆,瓶瓶罐罐的,各種瓶口的都有。還有路曼聲那些可人的毒草,此刻也都齊齊整整地擺在那里。
宮旬說這些日子都沒有看見它們,原來已經被它們的主人給挪到了這里。
“路御醫最近可是在為一個月后的金菊節做準備?”宮旬看著那些毒草,回頭問路曼聲。
路曼聲正在收拾桌子,里面東西太多,她只能置出一張及膝的矮桌,香兒見狀連忙搬過來兩張小凳。
他們很少這個樣子用餐,當坐下后,彼此就在伸手可觸及到的地方,這頓夜宵也吃得別樣的溫馨。
宮旬頓覺平日宮中那一套有些多余,像這樣兩口子安安靜靜吃飯,偶爾再說幾句話,也挺不錯。
“吃好了嗎?”
路曼聲放下碗勺,點點頭。
“別動。”宮旬傾身過去,掏出手帕,路曼聲不自覺地后退,宮旬的手就停在她的嘴角旁。在路曼聲不解中,輕輕逝去她嘴角粘到的一點湯汁。
“好了。”
“……哦。”路曼聲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謝殿下。”
用完夜宵后,宮旬并未離去。而是站在耳房內,看著路曼聲忙活。
“殿下若是累了,早點回去休息。這兒還有一點收尾工作,恐怕還要耽擱點兒時間。”
“金大人后日一早會啟程返回大楊,慕殊也會與他一起。”
“這么快?”
“我想明日他們便會來向你辭行。”
“那我可得早做準備。”他們來一趟很難得,這一次回去,下一次再見到他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路曼聲有很多話要他們捎回去,還有一些大堯的特產、孩子們的禮物,都要交給他們。
好在路曼聲知道他們很快會回去,趁著這些日子,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了。
只是,一想到他們要回去,路曼聲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大概是生活在這異時空,親人朋友都不在身邊。此時情景,就像遠方的娘家人來去匆匆,他們終究各有各的生活一般感傷。
路曼聲一直認為自己的心很冷漠,可現在她發現有越來越多的人和事牽動著她的心。
她沒法像過去那樣孑然一身,也不想要那樣。
“別擔心,只要你們都好好的,總有一日會再相見。”
古代和現代不同,相隔萬里,交通不便。有許多親如手足的姐妹,分別后可能窮極一生都難再見一次。
“如果能夠一直和她們做伴,該有多好。”
“路御醫可是煩悶了?”在大楊之時,路曼聲有溫書和汪大小姐這些好朋友。路曼聲一個不愛說話之人,也能和她們整天的呆在一起。不管是江湖中事,還是家宅瑣事,她都很喜歡聽。
可以說,那大半年的時光是路曼聲轉變的由來。經歷過那種放松、無拘無束、有人陪伴說話的日子,這空蕩蕩的大堯回宮,沒有一個完全敢結交之人的路曼聲,某些時候確實孤單了。
路曼聲搖搖頭。
不是煩悶,只是偶爾也想有個知心的朋友。什么話都能說,也能幫著她分擔一些事。
“我答應你,路御醫,以后有機會會讓你們再相見的。”
宮旬這句話可不只是嘴上說說,他是真的將這件事裝進了心底。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收尾的工作結束了,宮旬攜著路曼聲一起回到了正陽宮。
他們讓香兒先行回去,在這三更半夜里,宮旬緩緩伸出手,握緊了路曼聲的,和她一起漫步在這大堯皇宮之中。
天上繁星點點,不染半點陰霾。
路曼聲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看過這么美的夜空里,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望著清冷的月空出神。
宮旬忽然停了下來,看著路曼聲的側顏:“”
(剩下來的稍后替換)
生活起居,可娘娘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殿下在外面見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平時也很少和殿下說這些,仿佛對殿下的事一點都不關心一般。
殿下越關心娘娘,香兒就越覺得路御醫冷淡。
就算是廟里供的泥菩薩,也不過如是了。
“殿下都睡在書房?”
“娘娘不知道?”香兒嘆了口氣,“殿下每天晚上都有回來,只是不想吵著娘娘睡覺,才不讓我稟告娘娘。”
“……我還以為殿下連續幾日都沒宿在宮里。”
“娘娘,有一句話香兒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香兒偷偷抬頭,看了一眼路曼聲,雖然這些話不是她這個小宮女該說的,可再不說,娘娘就辜負殿下對她的一片心了。
“有什么話說吧。”
“娘娘,殿下對你可真是一心一意,香兒在宮里這么久,也伺候了殿下很多年時間,還從沒有看見殿下對一個人這么用心。”
“你到底想說什么?”路曼聲抬頭,清亮的雙眸注視著對面的香兒。
“香兒想說,太子殿下對娘娘一片情深,娘娘應該……應該對殿下好點兒……”
大殿內一片寂靜。
路曼聲看著香兒,半晌才點了一下頭。
“你這是為殿下抱不平了?”
“不,香兒不敢。香兒只希望殿下和娘娘恩恩愛愛,兩個人你儂我儂”
路曼聲沒有說話。
應該怎么說呢,她知道她現在對宮旬的感情并沒有他對她的那么深。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對宮旬一點感覺都沒有,她仍然關心他、在意著他。
只是對這段感情,她始終不敢付出全部。小心翼翼地壓抑著自己,不讓自己和其她宮中女人一樣,因為想要綁住那個男人,而被嫉妒占據著身心。她不想以后的人生只圍繞著一個男人而活,即便喜歡、即便在意著,她都想要保留路曼聲真實的自我。
這比她想象的還要艱難。
路曼聲不是鐵石心腸,她也會擔心,也會難過。這些日子她也在不停地想著,殿下為什么這么多天都不回來?是不是宿在宮外,又是不是認識了別的女人?當一個男人喜歡你的時候,不管再忙,都會想著法的回來見你。而當一個男人對你感到厭倦之時,他會慢慢地疏遠你、冷落你。
有些話不需要一個男人說出來,從他做的那些事、對待你的心意你就能知道那個男人的心還在不在你的身上。
越來越少的見到宮旬,也越來越不知道他的消息。雖然香兒每天都會傳話,讓她自己用晚膳,看似是關心之語,其實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疏冷?
這段感情,保溫時間比她想的還要短。
可路曼聲必須要克制著自己不去發問,在白天辛苦忙碌,晚上讓自己早早入睡,而不想表現出刻意等到他回來的樣子。
因為在宮旬這樣做的第一天,她清晰地在他的懷抱中嗅到了女人濃烈的脂粉味。
或許這只是普通的應酬,但路曼聲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怔在當場。看著宮旬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面頰,陣陣的憤怒還有惡心在心頭涌過。
會不會這個人前一刻從別的女人那里回來,下一刻用撫過她的手再來撫摸她?
宮旬問她怎么了,路曼聲只是搖頭。
那之后,她每天夜里早早便入睡了。眼不見心不煩,宮旬的事她不想知道。在外面應酬也好,有其她的女人也罷,都不是她能理會的。
說來也奇怪,當這樣給自己心理暗示,白天認真做事,不讓自己有時間想其他,晚上沐浴之后便睡覺。生活在她給自己織就的安然的網里,不去理會周遭的許多事,這是路曼聲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
當她開始企圖甩下過去的包袱、改變那壓抑得近乎讓人窒息的生活方式時,冷不丁的一個提醒,又讓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路曼聲鉆入了自己的殼中。
而宮旬也發現了一件事。
在13號那日晚上之后,路御醫那本小冊子上記錄的時間就再沒有增加過了。那本小冊子也不知道被她丟到了哪里,她以前是隨身攜帶的。現在卻已將它丟棄,又或者只是將它收了起來。
不管是哪種可能,這都讓宮旬感覺到疑惑,還有一抹淡淡的失落。
他已經猜測到那個冊子存在的意義,他高興于那個冊子上不斷增長的重要時間,這每每都讓他覺得他與路曼聲更近了一步,走入了她的內心。
可有一天這個冊子忽然找不到了,不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在哪里。
路曼聲并不知道他在背后偷看冊子的事,所以宮旬即便心中不解,也只能在有時間時自己私下里找一下,問問香兒是不是看見了那東西。
香兒有一次在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了他提到的冊子,便將這個冊子取了來交給他。
冊子被收在小盒子中,但已經有好多日子都沒有被人動過了。
是因為路御醫該記錄的東西都已經記錄完畢,想要確認的事情也已經有了答案,才會將這個冊子收起來?
宮旬很想要這樣勸服自己,可他也明白這段時間路御醫對他的態度并沒有什么變化。似乎在路御醫清醒的時間里,他們說的話越來越少了,相處的時間也更短。更多的是他回來后,一個人坐在床邊看著路御醫的睡容。
她在做什么,心情好不好,這一些他僅僅是從香兒那里知道的。
而且,宮旬總覺得自己心里有點慌。好像是漏掉了什么,這些東西對他很重要,一時卻想不明白。
宮旬每日在外奔波忙碌,回來的時候路御醫已經睡下了,離開的時候路御醫則未醒,他根本就沒有時間來弄清楚路曼聲的事。
以她的性格,她要是不想說的,不管他怎么問,她都不會告訴他。
當路曼聲從香兒嘴里聽到宮旬每天晚上都會回琉璃殿看她、怕打擾她便宿在書房這些話時,心里不是沒有感覺的。
悸動。
難以言說的悸動,也唯有宮旬,能讓如今的路曼聲回復這種多時未體會的陌生情緒。
路曼聲甚至在想那一次是不是個意外,根本就沒有什么女人,自始至終只是她想多了。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抓到一點證據就喜歡放大無數倍或是多想,路曼聲也不例外。
又或許她這么做,只是在心里說服和暗示自己,不要輕易交出真心。看,就連宮旬都是不可靠的,他花了那么長的時間試圖打動你的心。但這些努力,伴隨著他一個決定,都能夠輕易擊潰。
這就是男人。
路曼聲不斷地暗示這一點,期冀著自己還能保持著最后的理智,可別傻傻地就這么信了宮旬,將自己的感情完全托付給他。
她的暗示起作用了,這么長時間也在堅持著。可此刻,路曼聲似乎觸及到了自己最真實的內心——
原來比起這種逃避性的暗示,她更想要宮旬愛著她。
她并不想要得到救贖。
也不認為這段感情就真的沒有一點信任的可能。
是夜,近段時間每天都早早入睡的路曼聲,在用完膳后在耳房呆了一個多時辰。香兒本來以為金菊節將近,路御醫有許多事要忙,才特地晚點睡。
但當亥時已過,路御醫還沒有回來的時候,香兒想起太子殿下的囑咐,便要請路御醫回來就寢了。
正當香兒準備往路御醫耳房去之時,太子回宮了。
香兒連忙上前行禮,又想到路御醫的事,這么晚了還沒有喊路御醫回來,這下殿下該責罰她了。
“這個點了,怎么你還在這兒?”
“回殿下,娘娘去了耳房,尚未回來。香兒正打算去請娘娘回來就寢,殿下便回宮了。”
“吩咐廚房準備點宵夜,本宮去看看路御醫。”
雖然憐她這么晚還沒睡,但宮旬卻很高興。
今天有時間可以陪路御醫用個宵夜,還能和她說會兒話。
御膳房很快就將宵夜給備好了,小鹿子提著宮燈,宮旬則親自拎著夜宵,前往了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