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世子送林孝玨回家,馬車行到快到林府的岔路口,忽然停住了。“怎么了?”車里的丫鬟很好奇,全都看向小姐。林孝玨就聽見雙腳跳到地上的聲音,是賢王世子跳下了馬車。“起來起來,碰瓷這種事,在京城本大爺是行家,你這小乞丐還想勒索我?”他說的鄙夷有狂傲,可能是碰見同行了。林孝玨掀開車簾向下望。果真馬車前躺著一個衣著破爛的小乞丐,賢王世子正俯身用腳扒拉著他。不對,是她。林孝玨定睛一看,這小孩面黑肌瘦,唇無血色,可不是像賢王世子他們那樣,吃飽了撐的。她跳下馬車,同時對賢王世子說道:“把她抱上車。”世子大人還在疑惑呢:“怎么?我真撞到她了?不可能,我又不瞎,車速也不快,沒到她跟前我就停車了。”他解釋道。林孝玨搖搖頭:“她不是下三濫,是病了。”“……”說他是下三濫呢?賢王世子幽怨的看著這位林小姐。林孝玨無奈道:“人命關天,你不抱,我抱了。”要她抱,那他還是男人嗎?賢王世子二話不說,俯身將人打橫抱起,離得近了,眼睛一愣:“好像是個小女孩。”“正是,快抱上車。”林孝玨幫忙托著孩子的頭,二人合伙將孩子放到馬車上。之后林孝玨上了車。“小姐,這孩子怎么了?”她一登上車,周一就問。林孝玨看她抱著孩子,很心疼的樣子。“把你的糕點。拿出來。”小姐怎么知dào她身上藏了吃的,周一臉色微紅。林孝玨道:“這孩子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了。”這么嚴重,周一忙從袖口里拿出一個牛皮紙包,外面都泛了油了。拿出吃的,自然是要吃的,其他兩個丫鬟不用小姐吩咐就來幫忙,陵南接過紙包打開,里面放的是桂花酥。韓大人的夫人給的。怎么說呢。當時她以為吃完了,原來都在這。陵南此刻不知dào什么心情,捏了一塊放在那孩子的嘴邊。可這人是昏迷的,吃東西能有用嗎?陵南看向小姐。林孝玨點頭示意她繼xù。陵南回過頭來用糕點在孩子唇上點兩下:“醒醒。來吃了。”不知dào是這話起了作用。還是糧食的香氣喚醒了人,孩子眼睛沒睜開,但是張了嘴。陵南將糕點未給她。尚書府的糕點,即便不是美食,但口味也不會太差,何況是給一個乞丐樣子的孩子吃,這孩子嘗到了甜頭,嚼的狼吞虎咽。“慢點。”周一抱著她的,看她被渣子嗆了一下,忙把她上身立起來,拍著她的背。“好點沒有?”這世上這有比她還狼的。孩子咳的舒服了,睜開了眼,茫然的看看四個人,眼神越來越怯懦。最后她目光落到抱著她的人的眼睛上,縮了縮腦袋。周一見她如此,對其他三人笑道:“醒了。”然后低下頭:“你覺得哪里不舒服?”孩子帶著畏懼的眨著天真的大眼睛。見有三個女子正期待的看著她,她目光看向第四個女子,她坐在離車簾最近的角落里,眉目如畫,面目清冷,正看不出情緒的看著她。孩子趕緊收回目光,還是抱著她的人比較和善,她小聲道:“我餓。”就是還想吃。三個丫鬟聽到這個答案,都松了一氣,周一看向小姐:“難怪小姐說著孩子性命掌握在我手里,原來是餓暈的。”陵南也笑:“若不是你將韓府的點心拿出來,車上還真沒備吃的。”小姐從不吃零食,所以她們也就沒養成這個習慣。周一聽得窘迫,不好意思的嗔怪道:“那小姐和姐姐還得謝我,救人一命,我也算功德無量了。”大家取笑她做一團。連冷冰冰的小姐都笑了:“你不拿,還有別的法子,我總不能贊揚你,吃不了,還要兜著走,所以下次,還是不許拿了。”小姐表明態度了,周一伸伸舌頭:“奴婢記下了。”陵南笑話的看她一眼,將剩下的糕點全都遞給小女孩。孩子狼吞虎咽的都吃了。而這時,馬車也到了林府側門了。賢王世子將車靠邊停下,掀開簾子道:“到了,你這樣回去真的沒事嗎,真的不用我送你進去?”林孝玨跳下車:“你若想進去,就進去,想回去,就回去,都隨你,但不要想為我,做什么。”就是用不到他。賢王世子攤攤手:“那我可不送你了,哎,誰讓你不是男子,我還想著等東寶好了,咱們一塊吃個飯呢。”這時候吃個飯,和性別還是有關系的。林孝玨笑了笑:“那就看緣分吧。”二人說著,丫鬟們也都陸續下了車,周一領著那孩子,最后一個下來。賢王世子有點驚訝:“這人就活了?我就說她是小無賴嘛。”他看著那孩子說道。孩子目光怯懦,躲到了周一身后。林孝玨沒理他,看向那孩子:“我到家了,你要跟我,進去嗎?”孩子露出半邊臉看著她,目光帶著害pà和渴望,沒說話。“小姐,我看她怪可憐的,就讓她跟著咱們吧。”隨便就能讓人跟著嗎?林孝玨笑著看她一眼,再次低下頭,慢聲問道:“你可有家?或者親人。”孩子還是不說話。這就沒辦法交流了,林孝玨直起腰板:“你若什么都不說,我肯定不會留你。”孩子還是不說話,周一急了:“小姐,你看她穿的破破爛爛的,一定是沒家了,她膽小害pà說話,小姐就別逼她了。”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帶著同情的看著林孝玨。林孝玨眉心一蹙,想了想道:“按理說,我給她機會,她自己不把握,流落街頭,餓死病死,都,與我無關,可她還是個孩子,算了,你們看著辦吧。”側身路過周一肩頭,走了。小姐不管了這怎么辦啊?周一向陵南求助。陵南嘆息道:“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還怕遇到悶葫蘆,現在你自己拿主意吧,她若是想跟著我們,你就讓她跟著,她不跟,你就放她走吧。”說完便追小姐去了,路遙更是無話可說,也忙跟上去。街道上就剩下周一賢王世子和那孩子。周一委屈的看向賢王世子,賢王世子道:“你家小姐顧慮的對,這孩子若是有人家的。人家家人指不定多著急呢。可她自己又不說,讓她淪落街頭也不好,你像那個丫鬟說的,讓她自己選吧。”周一想了想蹲下去。扶住孩子的肩膀。很關心的看著她:“那你能不嫩告sù我。你還有什么家人?”孩子抿著嘴,沉默了好久,周一都快放qì了。她才吐出兩個字:“哥哥。”還帶著她們無錫的口音。“你有哥哥?”周一這才想到,為什么一開始沒想到這孩子是外地人,因為她們也是外地人,聽家鄉話都習慣了。她問完對那孩子道:“那我便不能收留你了,你哥哥此刻也很著急的找你,不如你告sù我,你哥哥在哪,我求小姐帶人送你回去。”孩子哇一下就哭了:“不知dào,哥哥丟了。”走丟了,周一蹙眉,仰頭求助般的看向賢王世子,賢王世子也覺得這事很遺憾,他手拄著膝蓋彎下腰:“那你最后一次見哥哥是什么時候?在哪還記不記得?我送你去找。”換了一個人,這孩子又不說話了,只是怯怯的看著。周一捏捏她的肩膀:“別怕,告sù這位哥哥好不好?”“……”真是有什么樣的小姐就有什么樣的丫鬟,除了輔宛他哪來的妹妹,賢王世子很隱忍。不過這怒意對于其他兩個人一點用的沒有。那孩子依然無辜怯懦,低著頭不說話。周一最后也沒辦法了,看著小姐的身影已經淹沒到門里,周一做了一個決定:“我看你衣著破爛,想必跟你哥哥走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知dào什么時候能找到,跟我走吧,我們跟著小姐,有肉吃的。”孩子還是不出聲。賢王世子看不下去了:“我走了。”他跳上車,也沒正式作別,調轉馬頭就走了。街上更加空蕩蕩,兩排楊樹黃了葉子,落了滿地,好不凄涼。周一拉起孩子的手:“走吧,你不要怕,小姐那里也不用怕,她是好人。”孩子沒出聲,但小手捏的緊了。周一領著那孩子回到院子,她以為這是一件大事,卻不知dào,更大的事正在等著她們。
小姐一進門,就有人報消息給林世澤,林世澤帶著四五個下人來到了南荒院。
周一進來時,林世澤正命令人封窗守門。
動靜太大,嚇到了那孩子,她直往她身后躲著,周一看著二老爺的指揮下人的背影,在看著在屋檐下立規矩的兩個伙伴,陵南正在給她使眼色,讓她帶孩子躲到另一側的屋檐下。
這個時候,二老爺若是看見她又帶個陌生的孩子回來,不知dào會發生什么事。
小姐沒在院子里,一定是又回屋睡覺了,那就沒人能喊得動她,周一知dào小姐在和她生氣,暫時不能指望小姐庇護,趕緊帶著那孩子躲起來。
林世澤正在氣頭上,也沒回頭,就沒看見身后的兩個人。
他問那掃地的婆子:“今后這門你能不能守得住?守不住就趁早走人。”
婆子嚇得跪下來:“奴婢不敢阻攔小姐。”
林世澤道:“去夫人那里領罰,當初夫人是怎么交代你的?好好的小姐都不會伺候。”
那婆子連聲告饒,退了出去。
林世澤覺得還不解氣,看向屋檐下低頭站著的兩個丫鬟。
“都過來。”
陵南和路遙規規矩矩走過來。
“還一個人呢,那個哪去了?”
路遙目光有些飄忽向后,陵南忙道:“她在屋里。”
林世澤聽了也沒叫人出來,他氣問道:“出門一天,你們到底去哪了?”
陵南小聲回答:“去集市了。”
“還敢撒謊。”林世澤突然提高了聲音。
一院子的下人全都屏氣斂聲,包括封門訂窗戶的下人。
陵南和路遙將頭低的更低。
林世澤見她們如此,更是氣,但也知dào問不出什么結果,除非他要動刑。
攥攥拳頭,那句懲罰的話他還是沒說出來。
“告sù你們小姐,她不見我,那就罷了,不過她既然回到這里,就要守府里的規矩,她一天姓林,就不能給我出去丟臉,前面我縱容她初來乍到不懂事,現在我看她有些不識抬舉。”最后選擇了警告。
陵南心道,說自己的女兒,要用到不識抬舉,這父女之間,也就真沒什么感情了。
林世澤繼xù表達憤nù:“從今天起,再也不許離開這院子半步,別以為我只是說說而已,若如再犯,我就打折她的腿。”
沒人回答。
林世澤其實是相對屋里的人說的,但知dào她又聾又啞,他這樣又氣又吼,對于他好像很多余。
真是無處發泄。
他牙根一咬,瞇起眼睛:“你們別以為林家有德,我就不會懲罰你們。”
還是沒人出聲。
林世澤氣的臉色發青。
他閉眼一息,讓自己恢復鎮定,再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兩個丫鬟。
“小姐聾啞,可能不知dào,那我告sù你們,小姐是許配了人家的,已經下定,九月十八家里就會辦喜事,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此間,你們誰都不許給我惹麻煩,聽懂了嗎?”
這么快就要把小姐嫁出去了,陵南心慌,不知dào路遙作何感想,她掃了一眼她,沒有任何可以判斷的動作,表情。
陵南將頭垂的更低,小聲道了一聲是。
林世澤說了這么久,終于得到了回應。
他冷聲道:“過去幾天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你們也就此不許提起,小姐要成親,還有很多事,都留點心。”
兩個丫鬟忙答是。
林世澤的氣也出了大半。
看著緊閉的門窗,他無聲嘆息,不想再留,叫小廝守住門外,支身走了。
他走后,院子里的人氣也就被帶走了。
陵南看只有二夫人先前派來的兩個丫頭還立在兩旁屋檐下,她招招手朝周一躲藏的方向。
“出來吧。”
周一領著孩子出來。
兩個丫鬟看過來,周一有些刻意的將孩子藏在身后。
陵南道:“沒事了,反正那邊早晚會知dào,只是過了這個勁,再知dào……”再知dào就有小姐護著了,大不了不讓她出小姐的房門,看誰敢闖。
周一能想到陵南后面要說什么,想了想是不怕有細作,可還是低著頭帶孩子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