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慈仙姑顫巍巍地念完祭文,兩個弟子正要扶著她離開靈堂,一個小道姑急匆匆地奔了進來,一面向靜慈仙姑行禮,一面語氣急促道:“師父,外面有王府的特使前來查問靜憫師叔遇害的案情!”
靜慈仙姑一聽,松弛耷拉著的眼皮立刻掀了起來,露出震驚之色,這么個小道觀的道姑遇刺,竟然驚動了王府?居然還派人來查詢?
靜憫仙姑雖然有點名氣,但也只不過是個小道觀中的普通的道姑,實在不夠分量驚動揚州城中那位高高在上的貴人。
驚訝歸驚訝,靜慈仙姑在第一時間就下了“快去迎接”的指令。攙著她的那兩位弟子手臂齊齊用力攜著老人家的雙臂,老人家的雙足點著地,幾乎半騰空地向道觀大門口快步“走”去。
其余的幾個弟子也都跟著魚貫而出,秦氏一家跟在最后,秦康人小腿短走不快,便由石二郎抱著。
秦暖跟在秦氏的身后,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手心和后背都沁出了細細的汗,她不是緊張所謂王府特使,而是想起了夢中那她聽到的那母子倆最后的一句話:“啊呀!這怎么和貴人交代啊!”
“貴人”?很顯然,那母子兩來搶奪玉環是受某位大人物指使,而現在就有大人物迫不及待地出現了!
揚州城內只有一座王府,廣陵郡王府,領地為揚州郡,本郡下轄十二縣,雖然藩王沒有多少實際的管理權,但是有監督地方的權利,以及身為皇家皇子王孫的種種特權。地方官員和地方權貴或許對自己手中的權益護得緊,但是對皇子皇孫們的尊敬和巴結卻是一點都不少的。
與那巍然高高在上的王府相比,她和她們家,就是小小的螻蟻。
秦暖忍不住隔著衣服摸了摸胸口的玉環,但愿這位“貴人”與她夢中那兩母子所提到的“貴人”無關!
就在秦暖憂心忡忡之際,一群人已經走到了道觀的前院,那王府的特使已經進了大門。
打頭的是一位淺青色圓領綾袍的年輕人,身材頎長挺拔,面容沉靜俊朗,長眉如墨畫,陽光下雙目微瞇,他只是負手站在那里,便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移不開眼去。
身邊跟隨著一位頭發花白的削瘦老先生,一身干凈的灰色夏布長衫,看著甚是斯文。后面跟著的是四名武士裝束的衛士,旁邊還有數人陪著,看衣著便是廣陵縣衙的熊捕頭和幾位捕快。
靜慈仙姑一到前院,廣陵縣衙的熊捕頭連忙上前幾步,對她道:“觀主,這位是王府羊少史!來詢問靜憫仙姑遇害一事!”
靜慈仙姑忙揖手行禮:“不知羊少史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跟著的弟子們也齊齊躬身行禮,也包括后面的秦氏一家人。
那位年輕的羊少史倒是十分謙和,拱手向靜慈仙姑還禮道:“仙姑不必多禮!羊某此次前來,乃是因此案作惡的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通衢之畔公然行兇殺人,而且手段殘忍,郡主聞之,心中不安,本地多年來都未曾出現如此惡性案件,擔心是別地窮兇極惡的匪類逃竄至此,特讓我來了解此案詳情。”
靜慈仙姑忙低頭稱謝:“小觀多謝郡主體恤!辛苦羊少史了!”
羊少史道:“仙姑太客氣了!先請仙姑帶我為靜憫仙姑上一柱香。”
“羊少史這邊請——”靜慈仙姑忙側身引路,陪著他向觀內而去,其余人眾便浩浩蕩蕩地跟在后面。
秦暖跟在秦氏身邊,低頭垂眸,只做一個安靜的淑女。
她剛才在看到這位氣質沉靜出塵的羊少史時,忽然間緊張慌亂的心神一下子就平復了,隨后她就也想明白了,廣陵王府的主子,作為揚州這塊地面上的身份最尊貴的人,最有特權的人,想要一個平民小丫頭的一塊玉環,真用不著那樣藏藏掖掖地拐彎抹角地去拿,結果居然還沒能拿到,被苦主給拍碎了!這也太遜了!
所以夢中那兩母子口中的“貴人”應該不是王府的那位主子,就她所知道的傳聞來判斷,那位主子的行事風格甚是凌厲,怎么用人都不會用到那兩個猥瑣下作的母子。
此時心情平靜下來的秦暖,正要跟著抬步,袖子卻被茉莉兒扯住了。
回頭一看,茉莉兒一臉的緊張,低聲急促道:“大娘,不好啦!”
秦暖問道:“怎么了?”
茉莉兒又往秦暖身邊挨近了些,語氣緊張:“那位羊少史就是昨日上午攔住我們的路,追問仙姑去向的兩個公子之一!”
秦暖當日在坐車中不可以露頭,沒有看到攔路之人的長相,她回思片刻,想起方才羊昀的聲音,倒也清朗悅耳,問道:“他是后來出聲的那個吧?就是笑話你說話打顫的那個?”
茉莉兒臉一紅,嘴巴嘟了起來,低頭擰著手指頭。
被人當眾笑話不是一件愉快的記憶,小丫鬟也是有自尊心的,茉莉兒心中此時頗有些羞慚和忿忿。
秦暖安慰道:“算了!其實當時,他也算是幫我們解圍了!”
聽到自家主子的安慰,茉莉兒低頭嗯了一聲,決定忘記此事,做個有氣量的人。
抬頭間,茉莉兒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剛剛放松的神色又有幾分緊張,仰臉問道:“大娘,我們會不會被他認出來?畢竟那天給了他們個好大的沒臉……”
秦暖一時間被這句蠢話給噎住,半天無語,好容易吐出一口氣:“別人本來就知道……”
茉莉兒被秦暖一提示,頓時回神,差點被自己剛才的話給蠢哭了:人家就是因為知道是靜憫仙姑的外孫女才攔車的啊!會不會被認出來?人家用得著認人么?
自己這樣聰明機靈的人,居然問了這么個愚蠢的問題!
秦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這丫頭平時倒也伶俐,就是有時候腦路轉快了會亂轉搭錯線,造成短路的說,尤其情緒緊張的時候。
主仆倆說完話,便向擺了靈堂的小殿中走去,方才人多,大家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羊少史身上,并沒有注意到她們倆人落在后面。
可是主仆二人光顧著說話,卻沒注意到,有一個人看見她們倆人停步落在后面,便也跟著停下腳步,默默地跟在他們倆的后面,并將她們倆的話聽了個全。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