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河聽得出她的語氣,“果然,變成假的了嗎?”
董霖大吃一驚。
事情由芷芳的命案引起。
對于殺害芷芳的兇手,衙門圍繞桃花樓內部展開調查,包括第一發現竊賊身影的丫頭在內,卻找不出可以懷疑的人物。
然而,芷芳去墨古齋確實是為了請人鑒圖,而且要求一間安靜茶室。但是,墨古齋鑒師到的時候,芷芳就不見了。
理所當然推知,芷芳受到兇手的威脅,逃離茶室,發生爭執之后被推入湖中滅口。
古畫是不是珍品,靠桃花樓媽媽的闡述,是一個窮書生用來抵資的物品,也就幾兩銀子的酒水錢。媽媽完全不知來歷,掛在屋里當裝飾。后來芷芳來到桃花樓,看中這幅畫,說畫無名師有名。媽媽問過她,她也說不出名堂,只道此畫的風格似宋代名家。
不過,不管芷芳是否知道畫出自宋徽宗,她的喜歡確為真心。這般喜歡的東西,常觀常賞,竊案后立刻發現讓人調包,也就合情合理。
畫既然在她屋里,又無落款,外人很難得知珍貴,如果不是桃花樓里的人害她,就是她認識的客人。
只是,芷芳是頭牌清妓,客人很多,非富即貴,沒有真憑實據,無法一個個盤問。
董霖因此找趙青河喝酒訴苦,趙青河就說到近期的失竊案,提到會不會同一人所為。
董霖覺得竊案到命案未必關聯,趙青河卻道竊案發生的地點若都涉及古畫珍玩之類的,那就是共性。他立刻聯想到舅舅書房的古畫,這才同意找個鑒師來看一看,只是打心底他十分不以為然。
所以,趙青河說這兩幅畫變成假的了,讓他怎能不大吃一驚!
因為太吃驚,他的最先反應不是選擇相信,而是質疑,“僅憑夏妹妹一句話,青河兄就說畫被換了,不能怪我當你兄妹二人說笑。”
董霖語氣不佳,趙青河卻沒有放在心上,“兄弟別急,回頭你再找別人來看就是。我還是那句話,好東西別放書房,人來人往,實難看顧。”
“富人家的書房多放古董書畫,想不到小偷進得來而已。”董霖怏怏不樂,心態無法調適,“一般小偷喜偷金銀之物,古董書畫難以脫手,反而會成為被官府追蹤的拖累物。就拿這兩幅羅漢圖來說,蘇州城有頭有面的人和畫商都瞧過,本地畫市是不可能收的。”
“畫雖假,也未必是讓人調包。”夏蘇看畫說話,“或許一直都是假的。”
她看得出畫作不精,若看具體成畫期,要找周叔。
趙青河心笑,這姑娘還不如不說。
董霖果然乍毛,“你說我舅舅花一百兩銀子買了假畫不算,這幅假畫還讓全蘇州府的名家瞎了眼?夏妹妹,董哥哥我,給你拜了。”
一百兩?讓夏蘇都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董哥哥,你知道張僧繇嗎?”
“比明四家還出名?”董霖曾一度是書呆,后來發現讀不通,就打算靠內部考績實現自己的志向,沒時間發展興趣
“張僧繇是南朝畫派大家,以羅漢圖出名,他的真跡千金難買。”夏蘇跑過三個月畫市,知道誰的畫有價無市,張僧繇就是其中一位。
“南朝那么老?”董霖愕然。
趙青河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董兄弟,你這樣做官怎么行?連張僧繇都不知道。以后跟上官聊天,也像這會兒拿明四家來比,升官的路就絕了。”
董霖橫瞪,“說得你好像知道一樣。”
“知道啊,前幾日剛在書上看到。”以前是不知道,但學無止境嘛,“要不要我推薦你幾本看看?”
董霖沒話說了。
趙青河也不偏幫,中立且客觀,“不過收集古畫,和古董一樣,運氣和眼光很重要,低價購高價賣的情形數不勝數。我看你舅舅就是運氣好,大概他自己都沒想到一百兩撿到寶吧。”
董霖不太清楚,他和他舅舅談不來,平時也就是問個安,一聽舅舅炫富,他就跑了。
“要知道是調包還是一開始就假,只要找題過跋的幾位再鑒一回就行了。”趙青河說得有道理,夏蘇更正輕蔑態度,提出正確建議。
到這時,盡管再嘴硬,心里已信了七八分,董霖收斂嗆氣,道聲不錯。
夏蘇隨趙青河離開黃府,路上問他,“你已經猜到畫被換了?”
“十分把握?”趙青河眨眨眼,毫不謙虛,“若無牽涉暴利,何至于殺人滅口?這些竊案已經意圖明顯,偷少量錢財轉移視線,又能讓官府集中查小偷小賊,方向錯誤,防范不足,其實是以調包的手法盜取珍貴之物。只要能看穿這點意圖,大盜就好抓了,卻不知董師爺有沒有那么聰明。”
“可以讓他請你多吃幾頓飯。”今夜看得雖是假畫,卻是有意思的事,夏蘇興致頗高。
趙青河朗朗笑道,“妹妹說得對,要好好敲詐他一番,咱不能白幫他的忙。妹妹不好奇么?為何我說大盜好抓。”
靜夜,寧道,一路突然有伴,感覺原來如此。
“若所有竊案是一人所為,把各家平常來往的人都過一遍,如你所說,找出共性,就差不多了吧。畢竟,尋常人怎知哪家有古董古畫可偷?而且小偷的眼光很利。黃老爺一屋子的書畫,也有小名氣的畫師畫作,卻顯然不入小偷的眼。無論是張僧繇的羅漢圖,還是宋徽宗的蟋蟀圖,均為傳世之作,叫價萬金也不無可能。”她不是不好奇,而是已經明白。
“對方用調包計以假換真,假畫制作工藝最高當屬蘇州片,工坊和畫匠的選擇多,就地取材十分便利,只要官府能下決心,查起來雖然耗時,必有所獲。”趙青河補充。
隨著兩人共處的時間愈多,讓夏蘇愈發肯定,趙青河也有出色的長才。
上一夜夏蘇才覺得兩人共處多,下一夜起就不見趙青河的人。
趙青河帶著大驢和喬連喬生早出晚歸,連泰伯夫婦和喬阿大夫婦都不知他們幾個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