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娣今日穿了套淺粉色薄裙,妝也化得比那日見太子時淡,因此看起來更顯親切些。
如今,兩人算是面對面了,聞瑩愫朝她微微一笑。
吳良娣伸手輕柔地撫了撫瑩愫前額的幾縷亂發,溫聲說:“殿下平時極少這般待人的,你這次就當是買個教訓,下次盡量別惹他生氣了。”
瑩愫點頭,問:“他的脾氣是如何的?還望良娣透露一二。”
她當然并非不清楚他的脾氣,只是在那件事上她不得不逆著他而已。
“他不喜歡別人跟他耍心機、玩太極。”吳良娣說。
瑩愫乖順點頭道:“那奴婢記下來了,多謝良娣。”
吳良娣微笑著端詳了聞瑩愫一小會,問:“你進宮多久了?”
聞瑩愫略一思索,答道:“將近半年了。”
吳良娣又是微微一笑,道:“安心養傷,等傷好了好好干。”
聞瑩愫便笑著問:“良娣如何認為奴婢傷好之后就要好好干?如果奴婢因為這場重傷而怕了宮里的生活,屆時干脆拍拍手不干了呢?”
吳良娣便復伸手去拉過她的手,說:“你看起來不像是個糊涂人,你該想得清楚離開和留下哪樣對你更好些。”
聞瑩愫的眼睛有亮光一閃而過,朝吳良娣笑了笑,并不作答。
吳良娣站了起來,望著聞瑩愫說:“重病期間不宜多思,安心休養著吧。”說罷又是嫣然一笑,然后轉身離開。
聞瑩愫復閉上眼睛,但并沒有睡著。
“她怎么會來看望一名宮女?”外間傳來宮女的竊竊私語。
另一名宮女壓低聲音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吧?你可知殿下這六名娘子中誰最善揣摩人心?誰最會審時度勢?”
“吳良娣?”最先開口說這話題的宮女問。
“可不就是她?她剛嫁進來時也還只是區區一名昭訓,沒想到次年便升為良媛,今年又升為了良娣,明年說不定就能當太子妃了。”
“是哦,簡直是步步高升啊。”
“所以說嘛。噯,你有沒有發現?殿下對其他娘子一臉的冷漠,但對她卻會露出笑容?”
“還真的是這樣。”
“所以說,正是因為她善于揣摩殿下的心思,殿下才會對她刮目相看啊。還有,殿下別的娘子就只懂得埋怨殿下沒去陪她們,然而她卻從來不會埋怨,反而常常主動到殿下那里去問候,還親自煲湯給殿下喝。”
“說的也是。只是為何殿下還是不常臨/幸她呢?”
“不算少了,跟殿下的其他娘子相比,殿下跟她在一起的次數算是最多的了。”
“可好像也十來天才一次。”
“或許……殿下對她是欣賞多過愛吧。我聽說男人往往更愿意把自己欣賞的女人當朋友。”
“嗯,難怪殿下一點都不急著立太子妃。”
“是啊,殿下也是極會做打算的人。”
外面有腳步聲傳來,那兩名宮女便趕忙噤了聲。
不過瑩愫已將她們方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進來的人是楚湘和文竹,她們落了班便匆匆趕來。
見瑩愫傷得連身都起不了,兩人都心疼得直掉淚。
“早知這樣,你還不如一直留在司饌部好了。”楚湘說,接著又問:“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惹殿下這么生氣?”
瑩愫只笑不答。
楚湘便知瑩愫是不會將實情告訴自己的了,便說:“你就收斂些罷,不然下次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了。”
“我知道了。”聞瑩愫笑著點頭。
趙騰走的那天皇上有設宴相送。在場的還有敬莊皇后、太子趙聿梁、瑾王趙聿珣和內閣首輔云一亭。
皇宮里的這間私人宴客廳是專為皇上和四五好友飲酒喝茶所設,不算很大,因此大家坐的位置都相隔不遠。
太子從小便知趙騰不喜歡他,因而只象征性地跟后者敬了一杯酒,之后就全無交集了。倒是趙聿珣似乎對西涼那邊的風土人情極感興趣,因此時不時主動地與趙騰攀談。
趙騰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回答得很簡短,且有些言不由衷。
眼下,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敬莊皇后的身上。因此無論聊天時、喝酒時還是吃飯時,趙騰的目光都始終若有若無地朝敬莊皇后看去。
而敬莊皇后卻始終避免與他的目光交集。她緊挨著皇上坐,時不時用公筷給皇上布菜,有時還會伸手握住皇上的手。
皇上鮮少見敬莊皇后在人前對自己這么主動的,心里頓時樂開了花,所以也不避嫌,數次當著眾人的面摟住敬莊皇后的纖腰,還有一次輕輕地親了她的額頭一下。
太子見自己的父母這般恩愛心里也很高興,瑾王似乎也毫不介意,而云一亭更是樂得見他們如此的。
只有令王趙騰的臉色變了好幾回。可他又不便發作,只好悶悶地喝酒。
酒足飯飽后,離別的時刻也到了。
“令王啊,都二十年了,你那幾個孩子朕都還沒見過呢,下次回京時就帶他們回來走走吧。”皇上握著趙騰的手說。
趙騰的眼睛卻望向敬莊皇后,但敬莊皇后并沒有看向他,她將臉轉向了別處。
趙騰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笑著對皇上說:“好的。”
一行人親自送趙騰出宮。
趙騰能感覺得到背后那道溫暖且小心翼翼的目光。如果可以,他是想在離開前抱一抱她、親一親她的。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拼命地壓抑住內心洶涌的狂潮,竭力使自己表現出輕松灑脫的樣子來。
當趙騰坐上馬車,他卻再也忍不住,立即輕撩簾子往外看。
他看見了正朝他的馬車看過來的敬莊皇后。
雖然隔得有點遠,但他還是能感覺得到她臉上那復雜難言的表情。
他好想擁有隱身神力,好去將她抱上馬車,讓她跟自己遠走高飛。
如果能夠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他也心滿意足了。
“等著我,當我下次回來時,我們便再也不分開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說。
張世和卻隱有擔心。
天地有天地的意志。
要想逆勢而行,其實自古以來都是很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