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記

第135章 如果還活著

穆長寧原以為那個大明湖畔已經夠雷人的了,然而等她看清楚月桂仙子給的那枚玉簡功法上大寫的“凌波微步”四個字,突然有一種沖動跑出去問,你真不是穿越的嗎。

且說這玉簡上刻錄的凌波微步,倒確實是一部輕身功法,但只適合女子習用,煉成之后步伐靈活,瞬息萬變,如鬼魅夜行,亦飄渺若仙。

穆長寧倒確實缺一本輕身功法,就像何久所習的如影隨形術一樣。

所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動作快得讓人捕捉不住,那任何攻擊都落不到你身上,當然,遇上生死攸關的時刻,好的身手也是逃命的本錢。

穆長寧將功法收下,打算回去門派后再好好練習。

她感覺到一路上有不少目光注視著自己,回到客院后,那些小弟子連同季敏一塊兒猶如麻雀似的圍著她嘰嘰喳喳,各個臉色興奮激動難掩,無非是為她煉出極品碧靈丹的事,連秦師叔和幾個筑基弟子都來和她道喜。

郁參真人一臉笑瞇瞇地看向她,點頭道:“做得很好。”

“多謝師祖。”

考核賽已經結束,是時候該回門派了,秦師叔問道:“師叔,我們是現在就走?”

郁參真人正待回答,一個小弟子匆匆忙忙跑進來道:“穆師姐,有一個姓凌的天機門女修來找你!”

穆長寧反應過來,那人應該是凌清溏。

她看向郁參真人,道:“應該是祿山真人的弟子。”

郁參真人了然點頭,“如此是該去一去,大家再修整一下也無妨。”頓了頓又皺起眉,傳音問道:“姓凌?”

“是,她也是凌玄明的族妹。”穆長寧沒有隱瞞。

郁參真人沉默了一會兒,道:“若是為她族中事,莫要理會便是。”

“是。”

穆長寧出門一看,果然是凌清溏,在考核賽前她便說過等結束后帶她隨處逛逛,如今便來履行承諾了。

凌清溏明明該是個清冷性子,可對著她的時候,似乎格外地熱絡有耐心。

“長寧,恭喜你拿到煉氣組魁首。”凌清溏輕扯嘴角露出一個淡笑。

二人當真是尋常地隨意逛逛,凌清溏說起了丹道盟:“長寧你通過了四階丹師考核,丹道盟可有邀請你加入?”

穆長寧沒急著回答,反問道:“你收到了邀請嗎?”

凌清溏聞言一窒,點點頭道:“是的,我已經同意加入丹道盟了。”

穆長寧挑了挑眉,看來丹道盟這十年一次的丹師考核,除了彰顯他們在丹道方面的底蘊地位,也是為了向眾丹師拋出橄欖枝,吸收更多的新鮮血液。

就像門派每隔一段時間都要招收新弟子一樣。

對于這一點,穆長寧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丹道盟名義上是一個自發組成的丹師團體,與各大宗門勢力無關,每年還與魔域、神洲、大澤、蠻荒等地做著各種藥物往來的交易,回春堂遍布整個靈天大陸,可以說七大宗門中沒有一個的財力能與丹道盟相媲美,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難道真的沒可能發展成一代宗門?

凌清溏道:“丹道盟中都是丹師,也多是志同道合之輩,與眾丹師交流研習,對我丹術進益大有幫助。”

凌清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穆長寧回過神來道:“那就恭喜了,不過對于加入丹道盟,我的興趣不大,便回絕幾位前輩了。”

凌清溏抿了抿唇,心道有訥言真君做她師父,她也確實不需要丹道盟什么事。

一個好師父,有的時候就是這么重要。

凌清溏沒有告訴她,其實加入丹道盟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那四位前輩根本沒來邀請她,至多就是那個侍女簡單提了提這方面的意思。

能煉出護脈丹又如何,天下能煉出護脈丹的丹師多了去了,有什么稀奇的?又有什么值得幾位前輩看重的?

兩人一時沒了話說,直到一聲輕喝聲響起:“穆長寧!”

凌清溏微微皺眉,穆長寧回身看過去,便見凌清婉俏生生地站在不遠處,柳眉倒豎,怒氣沖沖。

自無垠秘境之后已有快五年了,凌清婉現在還在煉氣八層,然而一身嬌慣性子似乎還是不知道收斂。

“道友有何貴干?”穆長寧眸子微瞇,淡淡問道。

這么一提,凌清婉霎時就像被踩了尾巴,跑到她面前恨恨瞪她,“你裝什么裝,我來找你做什么,你會不知道?”

穆長寧勾唇冷笑,凌清溏喝道:“你現在就給我回去!”

若說凌清婉在天機門最討厭的人是誰,那無疑就是凌清溏了,穆長寧是別派人,她得罪不起,可凌清溏就不一樣了。

“呦,這不是清蓮仙子嗎?”凌清婉雙手環胸,冷笑不已:“怎么仙子有空出現在這兒啊?像你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我還以為沒什么能讓你上心呢!”

凌清溏暗暗瞥了穆長寧一眼,美眸微瞇道:“那件事已了,你再糾結也無用。”

“不是你親哥,你當然事不關己!”她瞪眼道:“我哥本該是天之驕子,被罰去挖礦五十年,這輩子就相當于毀了!你說已了就已了,你算老幾啊?”

“那是他咎由自取。”

穆長寧默默旁觀,本來似乎是來找她算賬的,怎么就變成這同族兩姐妹對罵了?

哦,也不對,是凌清婉單方面罵街,凌清溏耐著性子教訓而已。

這還是大庭廣眾之下呢,各大門派的人都還沒走呢,前有凌玄明于坊市丟人在前,如今又有凌清婉沖撞無禮在后,這兩兄妹果然是親的!

穆長寧心中暗嘲,緊了緊自己的手,壓下因為原主而顯得有些躁動的情緒,望穿忽然問道:“寧寧,這潑婦是你姐姐?”

“理論上是的。”

他頓時一臉嫌棄,“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穆長寧失笑,“嗯,他們都比我好看。”

無論是從前那張臉,還是現在這副面容,都算不上出彩,凌家慣出俊男美女,自己跟凌玄英算是兩個例外了。

不對,凌玄英是從旁支過繼來的,那這么說來,異類其實只有她一個

穆長寧記得蒲氏在信中提起過,自己的容貌被她用秘術封印了,那么,那個時候,蒲氏應該還沒有奪舍,也便是說,她是在蒲氏奪舍之前出生的。

穆長寧是不知道蒲氏奪舍前長什么模樣,橫豎跟往后那張臉不同就是了,而凌三爺是什么模樣她也不太記得,所以說,自己究竟像誰,還真不清楚。

圍觀的人多了起來,凌清婉意識到了不對,指著凌清溏大罵道:“你,你故意的!”

凌清溏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

凌清婉暗暗咬牙,想起此行的目的,又將矛頭對準了穆長寧,“你”

“夠了!”

兩把飛劍從天而降,凌玄英與一個頎長端正面貌俊朗的筑基男子從飛劍上下來,剛才那一聲,便是出自這個筑基男子之口。

凌清婉回頭,看向筑基男子時身形一窒,委委屈屈喚了聲“父親”。

穆長寧心中一頓,目光牢牢鎖到男子身上,心中某些情緒陡然間波瀾起伏。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刻的目光有多復雜,隱約的期待、喜悅、仇怨、還有一點點孺慕,全部交織在一起,落在凌玄英眼中,便是說不出的怪異納悶。

“寧寧!”望穿喚了聲,穆長寧很快回神,眉心剎那攢緊。

這股意志有時候真是讓人頭疼,可要處理起來也著實麻煩她現在又不能去把他們怎么樣,不說她煉氣修為太低,凌家好歹還有天機門撐腰呢,凌易平怎么著都還有金丹修為呢!她即便要對付這些人,現在也不是時候。

煩躁地擰了擰眉,凌三爺已訓斥完凌清婉走到她面前。

記憶中關于父親的部分太過模糊,以至于此時此刻,凌三爺對她而言幾乎就是個陌生人。

“穆小友,小女無狀,都是在下管教不嚴,還請小友見諒。”

凌三爺禮貌地拱手致禮,一副慈父模樣,卻看得穆長寧心頭火起。

同樣都是女兒,他對凌清婉就可以包容愛護,而對她就是放養政策不聞不問,不顧死活!是根本就當沒有這個女兒吧!

真好,本來也不該有這么個父親!

穆長寧冷笑連連:“凌前輩真會教養兒女。”

凌三爺老臉一紅,像被當面戳穿一般,手都不知往哪擺。

凌玄英凌清溏都驚訝于穆長寧的不留情面,凌清婉都要氣瘋了,尖聲叫道:“穆長寧,你別得理不饒人,給臉不要臉!”

她頓感好笑:“你凌九小姐的臉嗎?不好意思,這不值錢,我也不要!”

凌清婉面色青白交加,其余三人卻同時一愣。

自從凌家依附天機門起,對外已經不聲稱族中排行了,私下雖還會如此稱呼,可穆長寧一個蒼桐派的,怎也會對凌清婉的底細如此清楚?

凌玄英心中古怪愈盛,有個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快得轉瞬即逝。

“穆小友”凌三爺略顯尷尬,錯愕得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么。

看他這副模樣,不知為何,穆長寧心中掠過一絲失望。

她想象中的父親,原來竟是這樣的!

“凌三爺,不論你是為何事而來,你的兒子已經自食惡果了,如果不想你女兒也這樣,那就看牢些,別一個不小心就放出來亂咬人尤其是,咬到不該咬的人。”

她淡淡看過去,見他低下頭,心中更是不屑。

真不知道這樣一個人,蒲氏到底看中了他哪點!

“蒼桐派差不多該離開了,諸位,后會有期。”穆長寧微微拱了拱手,直接扭頭去向客院,不耐煩多留一下。

凌清婉氣得臉色通紅,尖叫著就要撲過去,卻被凌三爺拉著,厲聲喝道:“你現在就回去!”

“爹!”凌清婉不可思議道:“哥被罰五十年,這輩子都相當于廢了,難道就這么算了!”

“那你還想怎樣?跟她再鬧一鬧出口氣?沒看到已經把人都得罪狠了嗎?”凌三爺傳音道:“既然門派做了決定,服從就是了,本也就是你哥的錯,你跑來再添什么亂!”

對方可不僅僅是訥言真君弟子,還是整個修真界最年輕的四階丹師了!他們倆不知死活,硬是往鐵板上踢,他能怎么辦?

凌三爺長嘆一聲:“你哥那里,我再想辦法,你現在回去!”

凌清婉雙眼通紅,抿緊雙唇眼淚吧啦啦直往下掉。

自從凌清溏凌玄英各自大放異彩,她在族中已經越來越沒人關注了,以前好歹還有個哥哥時時關照她,凌玄明再失勢,她的日子又該怎么過?

“你們太過分了!都只想著大局,想著家族,為什么就不想想我!自私自利!”凌清婉大聲叫嚷,嚷得所有人都聽到,嚷完就跑。

家丑不外揚,無論在凡界或是修真界,都是一條不變的定律。

自家事當然要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像凌清婉這么當眾鬧起來的,不說百年難得一見,但也足夠眾人稀罕得津津樂道一陣了。

凌清婉還不知道自己這么一鬧,凌家日后在天機門,一被人提起來,就是個笑話,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出現在公眾視線內,至于是因為覺得沒臉見人,還是被罰了禁閉,這點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見到了所謂的父親,穆長寧沒有想象中的激動,更多的卻是憤怒失望和費解。

她曾想象過自己父親該是個什么樣的人,哪怕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也不該是這么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啊!

真是可笑!

“寧寧,你和你爹也不像。”望穿又道。

穆長寧沉默了一會兒,喃喃自語:“或許,我像我娘吧。”

但蒲氏長什么樣,她也不知道,根本無從求證。

穆長寧離開后,凌玄英與凌清溏卻沒急著走,凌清溏沉默了好一會兒,“五哥,你不覺得奇怪嗎?長寧似乎對凌家很了解,還隱隱帶著敵意。”

“凌玄明做出那事,沒敵意才怪了,至于了解,也說不上,有些事隨意打聽就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他慢聲道。

是這樣嗎?

凌清溏偏頭看他,少年的兩道長眉擰得正緊。

既然如此,現在這副樣子又是為何?

凌玄英忽然閉了閉眼。

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穆長寧今年,十九歲,而那個孩子如果還活著,也該十九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