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中焚著青青的翠葉香,本該是絲絲緩緩的味道,卻因嚴頌的沉默不語和皋璟雯的愁容而顯得異常黏著。
他就不該讓她回京。
從一開始他就應該打消她這樣念頭。
半餉,嚴頌道:“請公主到側殿等一等,我要把脈。”
“你把脈要我出去做什么?”皋璟雯瞪大了眼睛。
此刻她眼神飛快地在嚴頌后背上打量著。
說他是因看到了告示趕來瞧病的,怎么就是看不出他郎中的氣質。還是要她去側殿,目的是讓他把脈,這兩者本無沖突。
皋璟雯越發的不理解,不信二字也悄悄爬了上來。
“你到底是不是來看病的?!她可是陛下親封的郡主,你休得胡來!”皋璟雯顯然沒了耐性。
嚴頌布滿細微紅血絲的三角眼緊緊扣著齊清兒,身體僵直。
面對皋璟雯的質責,他顯得不卑不亢,沉緩道:“郡主當是在四個時辰前,也就是今日申時倒下的。根據她不勻的呼吸來看,她當時氣血攻心,連話都沒能說便暈了過去。”
皋璟雯氣得發抖的雙手立刻停止了抖動。
她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翻山倒海,從質疑不屑到驚詫臣服,隨即轉了口吻道:“先生說得準確!”然后勾住了嚴頌的胳膊道:“看來這世間還是有人能解此毒的,是不是?”
嚴頌動了動手臂,皋璟雯自知不妥,松開了。
“啼血之毒,本是無解之毒。公主在這樣多問下去,實在耽誤時間,無解之毒便是真的無解了。”嚴頌微側著臉道。
皋璟雯忙點頭道:“好,我不多問了。竹婉……”
暖榻邊的竹婉會意,悄悄看了看嚴頌,便隨著皋璟雯一同出了齊清兒的臥房。
嚴頌迅速地撩起長袖,又將齊清兒手腕上的長袖撩起。
然后豎起兩根手指,搭在了齊清兒的手腕間,立時肌膚相碰之處騰起薄薄地一層輕煙。
陰陰涼涼地在齊清兒的手腕間竄動。
估摸著一盞茶的時間。
齊清兒終于感覺了若近若離的神智,然后開始慢慢清晰。
隨后,胸口的刺痛叫她徹底的清醒過來。
她睜開雙目,看著床頂血紅的絲緞,順著床沿垂下。這一昏迷,竟發現陰曹地府竟也有同樣的紅緞軟簾,竟是和她生前用過的一模一樣。
“或許我就不該來救你,死了至少我們還能在陰間做對鴛鴦,總好過在這里看著你和他兩情相悅。”
嚴頌的聲音似一陣躲不開的風,吹進了齊清兒的耳朵里。
她將雙眸從軟簾上挪動下來,看到嚴頌的那一刻,她道:“那就不要救我,何苦回來一趟。”
嚴頌冷冷地笑了笑。
他從來嬉笑風流,此時的他和他本人極是不符。
他道:“是啊,死了多好,或許誰都不會怨誰了。只可惜,我做不到,我沒有你那么狠心,清兒,讓你死,你明知道我做不到,你卻還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細語婆娑。
不知不覺,嚴頌在齊清兒的額角上落下了一個吻。
“罷了,或許你是對的,回京本就是無稽之談。”齊清兒看著嚴頌光滑的下巴,到底不愿看見這樣傷感的嚴頌。
“如何成了無稽之談呢!因為你發現原來他一直都愛著你,原來他當年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你不想傷害他,你也不愿傷害他的親人了對嗎?!”
嚴頌依舊冷冷的笑。
像寒星籠月,顯得月亮也變得寒涼。
“嚴頌……”
“你以前都是叫我頌哥哥的,怎么現在倒是以名字相稱了”
嚴頌說著仰頭將淚收回了眼中。
修長的手指輕撫著齊清兒傾城的臉龐。
他繼續道:“我怎么能讓你死呢,我還要看著你是如何讓他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的。”
話如輕風,吹拂在齊清兒的耳旁。
臥房中絲絲緩緩地翠葉香纏繞在彼此的話語之間。
齊清兒心角猛的抽痛。
顫抖著聲音道:“我答應你的事一定不會忘,嚴頌,這樣的話亦是在折磨你自己……”
嚴頌不看齊清兒。
將臉扭向一邊,只留了線條鮮明的側臉給她。
半餉,他深吸一口氣,手指重新復在了齊清兒的手腕上,“如今看來,當初給你服下的易容丹倒是起了作用。”
“此話怎講?”齊清兒不解的問道。
“易容丹為寒毒之首,此啼血散是熱毒之首,兩者相克亦相融。也就是說易容丹可解啼血之毒,只是不能掩蓋其毒性。”嚴頌說著,收回手指,撫摸于齊清兒的唇間,語調沉長道:“這樣看來是上天也不愿看著你去死!”
齊清兒感到唇上傳來的忽冷忽熱的溫度。
這樣的嚴頌實在叫她覺得不大習慣。
她閉了閉雙目,對著嚴頌道:“既然不會死,那你也該滿意了。你此番前來,連面容都沒有喬裝打扮一下,趁公主還沒發現你之前,趕緊離開吧!”
嚴頌將手指從齊清兒的雙唇間挪開,移到她的臉頰上。
“離開?我好不容回來一趟,豈能這樣輕易的離開,我可還要在純凈公主府上住上三日呢!”嚴頌似笑非笑道。
這次換齊清兒深呼吸了。
這樣的嚴頌,可叫她如何是好。
她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他這樣的堂而皇之,素面和公主相見,難免不會讓公主認出來。
就算密林當日,他是蒙住了口鼻。
那也不帶表公主認不出他的雙目,這樣清晰特別的雙目。
“嚴頌,別鬧了好嗎?當初離開你是我的不對,但請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貿然行事,到時候毀掉的亦是你自己的前程!”齊清兒說得很輕,但語調卻很尖銳。
嚴頌聽完,還是笑笑。
附身對上齊清兒的雙唇,將要觸碰之時,齊清兒側開了臉。
“你看,我的前程早已經毀了,我還怕什么?!”嚴頌的語氣冰冷有潮熱,他繼續撫摸著齊清兒的臉頰,“我要留下三日是有原因的。現在,你什么都不用想了,睡一覺,等你醒來的時候,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齊清兒怔怔地看著嚴頌的雙眸。
近在咫尺的雙眸,那里似有一座火山湖,平面很平靜,但齊清兒還是看到了火山湖底的澎湃。
可在她想要說話的時候,忽感鎖骨處鉆心刺骨而來的寒意。
然后,她便再次沒了意識。
嚴頌緩緩起身,手指依舊按在齊清兒的鎖骨上,然后附身在齊清兒的雙唇上落下了一個吻。
終是沒忍住,吻下的同時的墜下一顆晶瑩的淚。
在齊清兒的臉頰上閃閃發亮。
嚴頌起身來到側殿。
皋璟雯聽到門被打開的吱呀聲,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沖到嚴頌身邊,道:“怎么了?先生一定能解毒,是吧!”
竹婉也用和皋璟雯一樣的期盼的眼神看著嚴頌。
嚴頌面無表情,只道:“拔毒從今晚開始,連續三日,期間嬅雨的臥房必須保持一定的溫度,熱水不斷供應,日夜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