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諼本來聽得火冒,的確打算沖進去撕了凝煙的畫皮,這時反而冷靜下來,現在自己鬧上門去,勢必會暴露自己偷聽這個事實,靖墨對自己的第一印象已經壞了,再加上凝煙跟所有的綠茶婊一樣,會裝柔弱裝可憐,自己就算戳穿了她的謊言,靖墨也未必會信,不如再思考一下,出個大招直接殺趴凝煙這朵白蓮花牌綠茶婊。
琥珀見她要走,在后面小聲道:“小姐就這么算了?”
見若諼沒有回頭的意思,雖然心中一萬個替她委屈和不甘,卻也只能作罷,她將最后一點糕塞進嘴里,也沒看路,一腳將地上的一根枯枝踩成兩截。
“啪、啪”幾聲脆響甚是蝕骨,若諼當場風中石化。
“誰?”屋里傳來靖墨的冷喝聲,他身形一閃,已經到了窗戶邊,向外看去。
“喵~”
“喵喵喵~”
“大哥哥,窗外有人嗎?”凝煙走了過來,戰戰兢兢地問,那嬌弱的模樣我見猶憐。
靖墨反反復復掃視了幾遍窗外,調轉身來,撫慰道:“沒人,大概是兩只貓……”他話說了一半,打住,剛才分明是一公一母兩只貓叫春,他怎么好意思對十四歲已曉人事的妹妹明說?于是改口道:“兩只貓打架。”
凝煙柔柔地“哦”了一聲,她其實知道那是貓在叫春,但她要裝純潔,自然要裝不懂了。
若諼主仆倆見危機過去,才從草堆里鉆了出來,幸虧剛才她倆反應迅速,就地十八滾,滾到草叢里隱身,這才堪堪避過一劫。
兩人提著前爪踮著腳走出老遠才放下心來,恢復了正常的走姿。
一路上,若諼怪怪地看著琥珀,琥珀被她看的毛骨悚然,招架不住結結巴巴地問:“小……小姐,你干嘛這么看著我?”
若諼壞笑道:“沒想到你學貓叫春學的那么像,那聲音真是猥瑣的天地為之變色。”
琥珀羞愧的無地自容,不好意思道:“小時候,在村子里經常聽貓啊、狗啊、知了什么的叫聲,聽得久了,也就會了。”
“這么說你會口技?”若諼驚喜地問,“來來來,學幾聲鳥叫。”
“小姐是要聽晨間鳥叫,還是聽午間鳥叫?”
若諼驚奇道:“這個……還有區別?”
琥珀點頭道:“當然。”
她先學了一群小鳥嘰嘰喳喳,又學了一只小鳥過一會子鳴一聲,過一會子又鳴一聲。
若諼在心里琢磨了一會子,道:“前面是清晨鳥叫,大家剛醒來,在互相問好,后面是午間鳥叫,那只鳥在呼朋喚友。”
琥珀拍手點贊道:“小姐好厲害,都答對了!”
又略有賣弄之意道:“奴婢只要聽過誰的聲音,就可以模仿出來。”
若諼來了興致:“你模仿一個我聽聽。”
琥珀一人分飾兩個角色,來了一段若諼和老夫人的對話,若緩的嬌軟,老夫人的嚴慈模仿的唯妙唯肖。
琥珀抬著下巴,傲嬌道:“是不是很像?”
若諼驚奇地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有個念頭一掃而過,正想去抓那個念頭,琥珀打斷她的思路,不甘道:“小姐,煙小姐在背后那樣中傷你,你就這么放過她嗎?”
若諼一臉壞笑道:“你家小姐為人小氣的很,向來呲牙必報,絕對不會就這么善罷干休的。”
琥珀心塞的癥狀這才好了些,八卦道:“小姐要怎樣整煙小姐?”
若諼一臉自信傲嬌道:“拭目以待吧。”
想當年,有一個渣男不遺余力把她往死里整,她在逆境中還不是一樣全面翻盤!
她是一朵嬌艷的玫瑰,別人對她好,她就芬芳美麗給人看,別人若想傷害她,她一定會用身上的尖刺扎得他流血喊疼!
兩人經過竹猗軒附近的時候,若諼看見不遠處的芙蓉樹林里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于是扭頭對琥珀說:“你先回慧蘭苑,要娘親不要等我用晚膳了,我去燕姨娘那里瞧瞧。”
琥珀嗯了一聲,叮囑道:“小姐可要盡快回來。”便離開了。
若諼忙往芙蓉樹林里跑,剛才那個人影依稀好像子辰。
然而樹林里只有落英繽紛,若諼心里悵然若失。
她呆立了一會兒,準備轉身離去,一縷琴音從猗竹軒飄了出來,將她絆住。
那琴音裊裊悠悠,猶如傾城美人滿腹心事無處訴般,將人惆悵勾起,況在這寂靜無人的暮色四合之中,更添無限悲怨。
一陣狂風肆虐,將滿樹嬌花吹散,在空中紛揚,仿若佳人飄零,不知何處是歸宿。
若諼眼眶一熱,墮下淚來,心里但覺凄涼寂寞,輕移蓮步,緩緩向竹猗軒走去。
竹猗軒的院門是敞開的,院里種著千百根湘妃翠竹迎風颯颯,只用像框那么一框,便是最美的一幅畫了。
燕倚夢一身蜜合色禙子,配了一條蔥黃的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穿在她身上不僅不顯落魄反而雅致至極,一頭如綢緞般的烏發奢華的直披而下,桀驁不馴地張揚在風中,如謫仙般出塵絕艷。
聽到腳步聲,她抬眼看了若諼一眼,自若諼周歲時被老夫人禁止兩人見面之后,再也沒像今兒這樣單獨離得這么近過,燕倚夢的眸光卻只淡淡地掃過她肅然的容顏,仿佛自己設了個結界,將紅塵隔離在結界外,而她,跟她的琴聲相依,她垂下美眸,將視線凝在琴上。
蝶舞挑簾出了門,手里端著一個白玉碗,一眼看見若諼,又驚又喜,沖她無聲地笑了笑,復又進去拿了個厚厚的竹席包著的軟墊墊在石頭上,示意她坐下,自己走到燕倚夢身邊靜靜侍立。
燕倚夢將纖指在琴上一劃而過,聲如裂帛,仿若美人訣別,一曲終了,三個人仍是默默,此時無聲更勝有聲。
隔了會子,燕倚夢才像從琴曲中醒來,站起身來,走到若諼的身旁將她一雙嬌嫩的小手捧起,放在胸口,笑意抵進眼底,溫柔道:“今兒怎么有空來了,吃晚飯了沒?”
那樣從容的舉止,仿佛根本不存在她不許接近若諼的禁令。
若諼本待聽完琴曲就離開,免得連累她,可見她這般模樣卻是不舍得走了,答道:“還沒呢。”
蝶舞在一旁憂怨譏諷道:“小姐還知道吃飯二字呀,奴婢以為小姐已修成仙體,不食人間煙火呢!”語氣忽然變得憂急:“現病著還這樣遭踏身子,三天不吃兩天不喝的!”
若諼這時才驚覺燕倚夢臉色白的可怕,眼睛帶些朦朧的倦意,關切地問道:“姨娘哪里不舒服?”
燕倚夢攜了她往屋里走去,笑道:“休聽她胡說!”
蝶舞搶前一步,替二人打起簾子:“我哪有胡說!大夫都說這肺癆的病根算是種下了!”
大熱的天,屋里生著無煙的板炭爐子煎著藥,一股灼熱的氣浪迎面撲來,若諼卻覺心里一涼。
兩人到里間坐下,里間屋子窗戶全開,窗外綠竹掩映,又兼涼風陣陣,倒也舒適。
若諼正色道:“肺癆可不是鬧著玩的,姨娘不能不放在心上。”
“沒事,我哪有那么矜貴!”說話間,燕倚夢已是咳得玉面通紅,便是旁人看著都難受。
蝶舞正好走進來,聞言將眼一翻:“若論矜貴,這個方府誰能矜貴了小姐去!”神態之間頗有不平之色。
燕倚夢將秀眉一蹙,嚴厲道:“前塵往事休要再提!有客在此,還不奉茶!”
蝶舞怏怏轉身,泡了茶來。
若諼接過飲了一口,度其形容氣色,燕倚夢的肺病應是經年舊病,只能慢治,于是開口道:“肺癆三分治七分養,只要控制住病情也不是什么大病,每日里將百合、銀耳配著金絲棗、蜂蜜、川貝熬了湯喝比吃藥還強一些。再者,夏天時,將咱們園子里熟透的枇杷多吃一些,也可緩解咳嗽的,不過像姨娘這般不愛惜身體,便是神仙也束手無策。”
燕倚夢咳了一陣,嬌喘著笑道:“諼兒懂得可真多。”